看到一直守在茶棚,盯著傳送陣的女子,來來往往的人,儘量避開。

今天是第六天,誰都知道盧悅若是今天回不來,那明天再回來也是沒用了。雲夕雖然一直想與谷令則一決高下,可是此時看到她越來越焦慮的樣子,也只能化成一聲長長嘆息。

“師姐,你說盧悅現在在哪?”

雲夕:“……”

現在只怕全天下都想知道她在哪,盧悅一天不出來,獨枯老魔就一天不會把乣魘玉拿出來。

歸藏界外的天地太讓人嚮往,很多壽元將近的元嬰修士已經發瘋的四處尋人。所以此刻她也不知道是希望盧悅回來,還是不希望她回來了。

“看看那方梅的下場……”雲容語氣有些唏噓,“我現在只盼帶她走的人,更厲害一些,瞞著她永遠不要再回來。”

逍遙門與盧悅真正親近的人,要為她而死,只怕那秦天和楚家奇在背地裡,也會怪她,與其將來回來痛苦,雲容希望盧悅還不如就永遠也不要回來,跟飛淵好好呆妖族世界。

最起碼妖族之人,大都心思簡單,崇尚實力,以他們兩個的本事,小心一點,應該不會有太大危險!

雲夕嘆口氣,拍了拍自家師妹的手,眼角餘光發現傳送陣上的黃芒一閃,順勢掃去。

又有兩個穿逍遙道服的人,這幾天,從各地趕回的逍遙弟子,不知凡已,雲夕再在心裡嘆口氣,她還記得盧悅走的時候,穿得是青衣。

“師父!”

雲容駭得一個趔趄,傳送陣上的黃茫消退,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陪盧悅回來的是震陰宗滿頭白髮的惠馨真人。

是她師父!

相比於惠馨和飛淵的板臉,盧悅面容平靜,淡淡一掃間,看到猛然站起來,白色一片慘然的谷令則。

自家親姐那好像隨時要倒的樣子,讓盧悅在呆了一瞬後,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

明明正午的陽光正烈,谷令則卻覺眼前一片黑暗,她的手心腳心身上哪哪都是汗,連唇角都神經質的顫抖著,她拼命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怎麼也控制不住,彷彿有一隻手,在那顆咚咚跳動的地方,重重地抓,重重地捏,疼得她喘不過氣來,卻又無所適從。

“谷令則,我的……東西,你幫我帶來了嗎?”

谷令則睜大了眼睛,好一會,才找到重新控制自己的心神,“帶……帶來了。”

因為天地門的事,她生怕盧悅急需要錢,一早逼著池溧陽跟煉魂宗做好交易。一千兩百萬靈石,除了池師兄分走的三百六十萬,其他的全在她這。

“別擔心,我很好。”

盧悅嘴角微翹,這一刻她不想再怪,她上輩子為什麼不回灑水國,不管她的屍骨,“你把東西都給我了,你怎麼辦?”

神識一探下,小小的儲物袋中,八百四十萬靈石外加一個小小的丹瓶,全在裡面,她為她的心,她領,那她為她的心呢?

此一去,也許就再也回不來,這輩子,谷令則因為她和娘,與谷家徹底翻了,身邊若沒有傍身的東西,如何問鼎大道?

妹妹語氣中的擔憂,讓谷令則再也忍不住,一把摟住她,壓在喉嚨中的嗚咽,低不可聞,可任人都能從她那全身顫抖的身體上,看出她是何等傷心。

“別傻了!”

盧悅反手輕拍她後背幾下,感覺她一時可能鎮定不了,只好道:“我是回來掙大錢的,你這樣怎麼像我要死了似的。”

谷令則嚇得一口氣忙忙噎住。

“化嬰丹和造化丹啊?”

盧悅順勢把她扶到原先的椅子上,涼涼的聲音中帶著點諷刺,“我要跟申生師伯好好算算賬,既然把我賣了那麼多,總要給我點回扣。”

“咳!咳咳……”

雲容被她自己的口水嗆著了。

聽到訊息,急奔而來的蘇淡水聽到個話尾,額上的青筋都跟著突突的跳了起來。

“我的我自己收著,你的你自己留著。”

盧悅也懶得再看眾人,儲物戒指貼著儲物袋,把她該得的五成,全都收下,剩下的重新塞到谷令則懷裡。

“……誰賣你了?你聽別人放屁!”

籲出一口氣後,蘇淡水上前狠狠一指戳到盧悅頭上,“你就值那點錢?逍遙再窮,就算賣弟子,也會先從我們大的來吧你個蠢才”

這時還罵她蠢才,盧悅也是醉了,用力打下她使壞的手,“你要是把我打破相了,這點錢都不值,你就哭吧!”

蘇淡水呆了呆,師妹的口氣,分明對她好像沒有一點芥蒂,是……是她跳出她自己的處境,發現天地門真正的居心了嗎?

“傻了呀你?我師父呢?”

蘇淡水下意識地揉揉被打得有些疼的手,“吊著呢?”

盧悅眼中閃過一絲厲光,很快消去,“我去把他喊下來。”

南門口,高架上的師父,還有公示欄上那個靈光閃耀的清單,都讓人矚目得不行。

“據說……這是個跟須磨一般,眼裡不揉沙子的人,功德值那麼好的東西,就那樣毀在鬼面幡上,真是可惜了呀!”

北辰端著茶碗,萬分悠閒地站在客館二樓窗前,看著那個急步朝須磨走去的小丫頭,深覺可惜!即可惜那些功德值,又可惜這丫頭不是他天地門人,更可惜要不了多長時間,她細胳膊扭不過大腿,要到墮魔海去掙命。

“……她的表情不對,”春潮站起來,眉頭攏起老高,“傳言那般廣,就算她在外面沒聽到,回到坊市,她也不應該是一無所聞才對。”

“誰讓你回來的?”須磨被綁在高架上,一眼就看到她了,不由氣怒得鬚髮皆張,“飛淵,你是幹什麼吃的?”

飛淵低頭。

盧悅站到高架下,仰頭看她自己的師父,心下微微鬆氣,師父的嗓門挺大,看樣子,倒也沒吃什麼虧。

“師父!你把我逐出師門,經過我同意了嗎?”

須磨要被她氣死,這個蠢徒弟,她怎麼敢回來的?

他都掛在這裡三月了,現在苦全白受了嗎?他的伊水還在等他呢,這可怎麼辦?

“師父!別玩了,下來吧!”盧悅的聲音帶著靈力,幾乎傳遍整個坊市。

北辰的一口茶因為她的這句話,生生全都嗆進氣管,紫脹著臉,用靈力逼出。

須磨氣得渾身發抖,“你想死是不是?我跟你說的話,你都當放屁呢?天地門傳送陣,關你屁事!”

盧悅點頭,指向公示欄,“天地門傳送陣是不關我事,可那個就關我事了。”

須磨瞪眼。

“……太便宜了,師父,我可是天才,除了有數的幾個,同輩修士中,能從我手上走過百招的——十根手指頭,絕對能數得下。”

盧悅昂頭環視周圍修士,“兩百年,只要給我這點時間,進階元嬰,鐵板釘釘,北辰前輩用一堆死物,就想把我這個活寶,從宗門換了去,出價也太低了些。”

南門內外,齊齊息聲,北辰和春潮更是一齊冷了臉。

“……師伯!您不會因為那點錢,就把我賣了吧?”

才剛趕來的申生眼帶笑意,“你也知道你是活寶?你師父又在玩尋你師孃的遊戲,你回來幹什麼?”

須磨徹底憋氣,怎麼被師兄和徒弟這樣一說,他好像真在玩呢?

盧悅瞅瞅自個師父,眼神有些小嫌棄,“師伯,您可要給我做主,師父居然說,他把我逐出師門了。……憑什麼呀,當初我不想拜他為師的時候,他非逼著我拜。好容易我把殘劍峰打理好了,居然翻臉不認人,又要逐我出師門。”

申生笑著看了須磨一眼,“他放屁!他憑什麼逐你出師門,一天沒教過你,你是我們幾個老傢伙手把手教的,我們不同意,哪個敢說你不是逍遙弟子?”

小丫頭能回來,還能以這樣一幅面目說話,申生已知她的打算,哪怕心裡再酸楚,面上該配合的戲,他還是配合的很。

“師父,您聽到了吧?”

須磨看著朝他得瑟的徒弟,心頭滴血。現在他還能說什麼?現在哪怕拼盡逍遙,那些盯著傳送陣的人,也絕不會讓她逃了去。

“……你怎麼這麼不聽話?跟飛淵出去玩,不好嗎?”

不好嗎?當然不好。

盧悅仰頭看他,“師父,您當過縮頭烏龜嗎?要不您先噹噹,然後再教我怎麼做縮頭烏龜。”

須磨:“……”

“我沒想跟師孃爭什麼,可您不能害我呀?我要是不回來,您是快活了,可我怎麼辦?”盧悅怒目,“到時眾口鑠金,我就是隻顧自己小命,害死親師父的背義小人。”

“你管別人放什麼屁?”

“是啊!”盧悅嘆口氣,“可我不能不管您吧?區區百年,至於要您在這要死要活的嗎?”

北辰和春潮互視一眼,面色都無比凝重,這跟他們想的一點也不一樣。

這丫頭憑什麼這般自信,自信到相信那麼多寶物,都不值得逍遙門換她?

雖然那些東西,對天地門根本不算什麼,可對現在的歸藏界來說,卻還是非常拿得出手的。

“什麼叫我要死要活?”若是能跳的話,須磨都能跳起來,“墮魔海,你個蠢丫頭。那裡去的都是各天的流放之人,好些人、妖俱都魔化,一個不防,小命就丟了。”

有墮魔海的資料?

盧悅欣喜,“那流放的人,就沒人活著出去過嗎?”

“自然有!”北辰笑咪咪地從窗前飄下,“各天往墮魔海的,除了流放人員,還有領頂級任務的修士,每年自動前往的不下十人。”

三千界,自動往那裡的,只有十人,看樣子,真不是善地啊。

盧悅在心裡朝他齜了個牙。

“這是天地門的北辰星君!”申生介紹一下,“星君,這便是我家盧悅!”

“小友果然與眾不同。”北辰從上到下,又把她打量一個遍。

微翹的嘴角,目光清澈而堅定,並不曾因為他給逍遙門的諸寶,有一丁點疑慮,反而好像他出的東西,真得夠不上她的價值一般。

這可真有點意思了,天地門今年就有一個領了頂級任務,自動去墮魔海的人,那孩子是玄霜和畫扇兩位師兄師姐的愛子,生來的驕子。

可這丫頭據說一開始是當她親姐的侍女,一個下人,如何……

“晚輩拜見前輩!”躬行一禮後,盧悅直起腰,“我是逍遙門的核心弟子,前輩把我明碼標價,還標得那般低,真是讓晚輩傷心的慌。”

北辰挑挑眉,“化嬰丹還有造化丹,光這兩樣,都不知有多少修士趨之若騖,小友還覺得便宜了?”

“這是自然!”盧悅一本正經,“不過我既然回來了,還請前輩把我師父先放下來。我師父雖然不太著調,可他在上面吹風,做弟子的,實難安下心啊!”

“呵呵!”

面上帶笑,可眼裡沒有一絲笑意的北辰兩個手勢打出去,捆仙鎖飛下,須磨亦跟著跳下來。

“臭丫頭,我還沒死呢,就輪到你做主了?”

下來的第一件事,須磨就惡狠狠地敲向盧悅,誰知這丫頭不閃不避,黑白分明的眼睛,帶著盈盈笑意,無奈之下,真敲到她頭的時候,就變成了摸。

“前輩您看,我師父天天叫著要打我,可從來都沒捨得過。”盧悅昂頭,“雖然因為懷念早隕的師孃,沒教過我什麼,可我一樣是他手心裡的寶。”

北辰有些明白她的打算了,摸了摸腮邊,很覺牙疼!

“諸位師伯更是疼我護我,當初因為鬼面幡,我筋脈半毀,他們不僅舍了宗內僅剩的半顆造化丹,還把門內千精萬養數萬年的龍息草也花在我身上。”盧悅雙目精亮,“我梅枝師伯珍藏的十來瓶高階潤脈丹,也全便宜了我。”

跟過來的蘇淡水撇頭,悄悄朝拎著幾個大食盒,要給師父做最後送行的秦天和楚家奇使了幾個眼色。

只可惜,他們兩個根本就不記得看其他人,心裡眼裡,只有師父被放下來了,師妹回來了。

師父說,臨了臨了,他想吃宗內的甲餐,想享兩個徒弟的福,要他們一起去拿,才剛離開一瞬,師妹怎麼就回來了?

“……前輩!現在還覺得您出的這些東西,能值我在諸位師長心目中的價錢嗎?”

盧悅朝兩個師兄微笑一下,“要不,您現在就問,我保證比那單子值錢!”

這個……

能問嗎?

看看逍遙一眾,傻子都知道的答案。

北辰多少年沒被人這樣擠兌了,心裡發恨,面上帶笑道:“那小友,你覺得你值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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