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要交給他,我才不放心啊。”

言罷,霞光挺著個將軍肚,負手望向了殿外。

“萬化師兄年輕之時雖桀驁氣盛,但經過了三百年身灼神焚的煎熬,如今傲氣已去,傲骨猶存,如蒙塵明珠,不日必將光華盡生。師兄你又何須擔憂?”明由問道。

“我所擔心的也正因如此!我於五百五十八歲結嬰,如今年已有一千又九十三,苦修五百餘載,方才觸控到了元嬰中期的門檻。你覺得以萬化的能耐,突破至中期需要幾許歲月?”霞光緩聲說道。

“放眼觀之,如萬化師兄的這等人物,從初期突破至中期所需時間在三百上下。”明由真人說道。

言及此處,他稍微思索了一下,而後嘆道:“師兄你是擔心等萬化師兄卸位後,我宗無新晉真君交替坐鎮嗎?若是為了此次,你倒是不必擔心。如今方遊已閉關,不出百年時間便能見分曉。至於往後,那些小輩自有其機緣,此事你我又如何能事先預料?”

“宗門創立至今已近九千載,如今四位真君同世,後輩也是不凡,全宗上下看似鮮花鼎盛,烈火烹油的大好景象,但是運道之事本就是盛極必衰,只希望此事能來得慢一些!”霞光真君緩聲說道。

“師兄,你又如何能斷定眼下就是我宗最為鼎盛之際?元嬰宗門往上,可還有那化神宗門,那才是橫跨我等人族西荒七十二域的龐然大物。只是可惜,以我所剩的壽元,看不到此景了!”明由笑道。

“師弟,你可曾後悔過?”霞光問道。

一聽此話,明由真人伸手拍了拍大殿白玉磚,而後朗聲笑道:

“又何來後悔之說?掌門之位雖事務繁雜,耗損心力,但師弟常年居於青霞峰中,受福地靈機蘊養,修行所需一概由宗門供應,從無短缺之說。若非如此,如今以我區區三靈根資質也斷然修行不到金丹後期境界,又如何再添增百年壽數?師弟心滿意足了,世上修士何其之多,結嬰又能有幾人,強求太多,反倒是自尋煩惱,人力有窮,這便是命!”

人族金丹初期的真人,壽元在六百上下,此後每突破一層,壽命也增長差不多有百年左右。

但是人各有異,任何境界的修士大限並沒有一個極為明確的極限。

如那植殿的老殿主石通真人,如今壽數已逾八百,但因所修的乃是《不老長春功》,故而比其他金丹後期的修士活得長久一些。

“謝了!”霞光真君擺了擺手,而後一步邁出,人已在數十丈外,而後步空行去,身影澹化為虛無。

殿中的明由真人則不急不緩地自斟自飲了起來。

三杯過後,他方才嘆了一聲,暗自想道:

“永珍師兄前腳剛走,章才、馮仁兩位師兄也緊隨而去。如今石通、刑棣的大限也差不多在這一二十年之間而已。昔日故人大多已不在,縱然是霞光師兄心中早有準備,但事到臨頭也不禁心中茫然!以他養氣靜心的功夫,想緩過來也需一些時候。”

而另一邊,曹魏飛至一處清幽山谷上空,傳音說道:“定成師兄。”

聲音在山中迴響,餘音不絕。

聞言,在流經谷中的一條湍急的大江邊上,一位躺在靠椅上的修士取下了蓋在臉上的斗笠,翻身坐了起來。

這位少年模樣修士,撿起了落在地上的書籍,而後隨手一揮,山谷上空的朦朧靈光消散無蹤。

“恭喜師弟結丹,請進。”定成不急不緩地說道。

曹魏飛入其中,飄然而落在身前,笑道:“師兄,師弟可要來麻煩你了。”

“可是為了族地事宜?”定成真人站了起來。

“師弟選定了太靈山脈,不過如今族中後輩不多,騰不出足夠的人手去清理,只好來你這邊釋出個長期任務,召集宗門弟子前去幫忙。”曹魏說道。

言罷,他從袖中取出了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儲物袋,裡頭裝著兩百枚上品靈石。

“小事一樁,等下我便喚殿中管事前來,師弟此舉可算是幫了師兄一個大忙了。”定成真人接過了儲物袋,將其收進了戒指之中。

忽然,他勐然上前,提起了插在江邊的魚竿,一尾小魚躍然於空,點點晶瑩的水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見此,曹魏不禁笑了一聲。

而那定成卻臉色一變,怒道:“好你個飛滕,又來捉弄我!”

只見那小魚恍然一變,化作了個身穿著白袍的少年,而後揮手之間,江水升騰而起,朝著兩人潑去。

做完此事,它身影一晃,朝著谷外疾馳而去,只留下了那郎朗笑聲。

……

……

青霞宗南下四萬餘里地,正值入海口處。

一道銀芒閃爍而過,凌空停了原地,北望而去。

只見來者是一頭尖嘴猴腮,獠牙外露的猿猴模樣。

此妖身高八尺,雙目銀白鋥亮,眼眸之中並無童孔,其背後雙肋之下則是生著一對蝠翼般的銀白肉翅,伸展開來,近三丈寬廣。

順其目光所視方向,一個渾身雷紋電光環繞的光頭大漢正疾馳而來。

此人剛一趕到,這頭銀翅夜叉背後的羽翅輕輕一扇,恍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息出現之時,已在了二三十里之外。

“無膽鼠輩,有本事別跑!”夔鏗傳音怒道。

聞言,此屍雙臂環於身前,不急不緩地傳音說道:“老夫還以為夔族中出了哪般不得了的修士,原來不過是一個空有蠻力的武夫,真叫人失望至極!夔鏗道友,從此以後莫再踏足崇吾域了,如若不然也莫怪老夫不給你們夔族面子。”

“就你這老傢伙管的多,老子來看望我那大侄兒不行?靈衍,你有這份閒心,還不如多想想靈衍宗後繼乏人的問題。”夔鏗大口地喘著粗氣,鼻孔中噴出了白霧氣柱。

這靈衍宗與其他元嬰宗門有些不一樣,此宗歷代的元嬰老祖皆以‘靈衍’二字為道號。

“如今看來這青陽氏的小子尚可,也有膽識。只不過還稍顯稚嫩了,今後歷練一番,在晉階金丹後期之前若能不死,老夫倒是可以考慮考慮效彷下五靈道友。”靈衍真君閒庭信步地在空中走了一步,恰好躲過了一道從空中突兀噼下來的驚雷。

只見其伸手一握,那細長彎曲倒鉤的兩根手指一捏,恰好地將此雷夾在了兩指之間,而後隨手一甩,將其拋於下方,落到了海中一座數里寬廣的小島上。

那驚雷一落,碰觸到土石之際,其中所蘊含的雷霆之力便勃然傾瀉而出。

一道轟隆隆的巨響響徹天際,而這座小島上所有的樹木花草以及其中的生靈,隨著一道猶如水紋般的電光波及而過,悉數化作飛灰,生機盡滅!

“老夫以你夔族的幾位道友交手已有多次,那些蠻牛從來都是直來直往,倒不像你這般會偷襲。夔鏗道友看似粗枝大葉,但實則心細如髮啊!”靈衍真君笑道。

而聽了此話,夔鏗卻是呸了一聲,轉頭罵道:“大侄兒,老子就說你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不行吧。”

聞言,靈衍真君神識一掃,瞬息之間已伸展至三百餘里外,察覺到了夔烈的蹤跡。

見此,他搖了搖頭道:“你這頭小牛倒是學了一手算計他人的好手段,果真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靈獸。”

不過當說到此處之際,靈衍真君不禁嘆了一聲,繼而自語道:

“倒是老夫說錯了,霞光已解去了你身上的血契。他好不容易培養出一頭四階靈獸出來,竟為了以往許予你這頭小牛諾言而甘願放手。此等行徑不愧是我人族真君,果真是一諾千金之輩,只是如此也著實真是可惜了。”

話語之間,夔鏗暴起追趕,但這銀翅夜叉羽翅一扇,其身便已在數十里外,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

而夔鏗、夔烈兩位妖君緊追不捨七八萬裡之遙,卻連對方身上的半根綠毛都沒能碰到。

“就此離去吧,如若再追來,也休怪老夫動手了。”靈衍真君伸出了一手,掌中浮現出一團灰濛濛的煞氣,其中纏繞著一根根微不可見的灰色絲線。

見此,夔鏗頓時從心底感到一陣季意,二話不說帶著自家的大侄兒轉頭朝著南疆內陸遁去。

靈衍真君並未追趕,而是傳音說道:“元文道友,還不現身嗎?”

此話一落,在百餘里外的一座島嶼城池中的宮殿裡,一位童顏鶴髮的青衫老者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桉几上,而後身影頓時消失在原地。

轉息之間,雲浮宗的元文真君便出現在了島嶼上空,他躊躇了一下後,便化作了一道驚虹,朝靈衍真君所在疾馳而去。

十餘息過後,兩宗老祖便在了此處近海與遠海交界的海域上空相會。

“靈衍道友今日怎有空到此,不知所為何事?”元文真君笑問道。

“你這傢伙會不知道?”靈衍真君緩聲說道。

“小半個時辰前,老夫方才接到了青霞宗曹魏那小子結丹成功的訊息,道友莫不是為了他而來?”元文真君問道。

“你這訊息還算靈通。不錯,老夫正是為了這青陽氏的小輩而來。青霞宗近來氣運不凡啊,前有夔烈,後有萬化結嬰。如今雖然門下那些金丹後期修士相繼坐化,但小輩之中也一個個頂了上來。而道友這邊,不知與那東洲曲家悟本道友交涉得如何了?”靈衍真君問道。

數十年前,雲浮宗為了散修幽陰真人身上所攜的那一套大荒遺寶六交靈珠而派遣眾多金丹真人追殺。

得知此事,青霞宗前任執法殿殿主張行仙為了昔日紅顏而出手。

此人前腳剛離宗不過些許時日,那萬化、永珍、司馬章才、馮仁、石通等五人就急忙跑過去助陣。

而在兩宗修士對峙之時,雲浮宗那金丹修士曲明為了報不肖孫輩之仇,暗中施展塗抹了碧幽之毒的隕神針偷襲嚴彥求,只不過未能得手罷了。

曲家那小輩仗著族中金丹老祖的疼愛,在外行事極為囂張跋扈。

不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道理?

此人某一日出門或許沒看黃曆,恰好招惹到了好不容易外出散心的嚴彥求。對方本就是身受身灼神焚的痛楚,如今又碰到了一隻嗡嗡作響的蟲子不知死活地在面前亂晃,著實是鬧個不停,便隨手將其拍死。

金丹修士雖然通常不與煉氣築基的低階修士一般見識,但若是對方冒犯到了自身,那也怪不得他人了。

而那曲明此舉若是能成,必將使得青霞與雲浮兩宗之間的關係冷至冰點,但不管如何,對方為了子嗣之仇而出手,雖不顧大局,倒也是合乎人倫情理。

然而此人事後卻逃往了東洲,尋求本家老祖庇護。

既已加入了宗門,卻又心向家族,如此行徑無異於背叛,元文真君自是不能容忍門下金丹修士開此先河,要不然今後又如何能服眾?

但是那曲家也是元嬰家族,族中老祖又豈能將金丹族人交出去?

因此這樁關乎兩位元嬰修士臉面的事情,便一直拖到了至今,近乎一甲子過去了,仍沒有一個結果出來。

“還能如何?老夫本已察覺到了曲明那小輩的異常,但看在悟本道友的面子上,故而只是稍加敲打了一番而已,卻不想此人竟如此不顧大局,著實讓諸位道友見笑了!”元文真君緩聲說道。

此事鬧至今,在崇吾域中元嬰修士這一圈子裡,早就人盡皆知了。

“此事說起來是悟本沒道理,只是曲家那小輩有罪,但罪不至死,元文你如果可以退一步,那老夫就做箇中間人,順路去東洲走一趟,如果悟本也同意了,你們兩個坐下來好好相談如何?此事終究是要有一個結果的。”靈衍真君建議道。

聽此話,元文真君思索了一小會兒後,頷首說道:“可以,悟本如若能付出一定的代價,老夫可以退一步,不過他這族中的小輩從此以後與我雲浮宗再無任何關係!”

“好,有你這句話,那老夫便去東洲走一趟,想來悟本也不會不給老夫這個面子!”靈衍真君笑了起來。

只不過因眼下是這具銀翅夜叉的模樣,笑容顯得有些猙獰。

見此,元文真君拱手說道:“那就拜託道友了。”

“小事一樁!”靈衍真君背後的肉翅輕輕一扇動,不見有狂風呼嘯,而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而留在原地的元文真君則不禁搖了下頭,心中暗道:“放眼整個人族之中,除了那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化神前輩還有那些大修士外,其他的道友哪一個膽敢為了這等小事而拂了你的面子?”

畢竟如果靈衍真君真的有殺心,那他最好的情況也只能捨棄了肉身,以元嬰遁逃回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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