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千軍萬馬拜京師

李格非去職的時間實在太巧合了。

恰恰就在大蘇相公覆船落水差不多的時間段。

他是如何做到如此精準的卡著時間及時上疏求去脫身的?

難道李墨梅已經提前知曉了大蘇相公要出事嗎?

不然兩人的配合怎麼這般默契!

在某些有心人的推動下,這股充斥著惡意的流言很快就成為了京師第一熱門話題,其熱度甚至都蓋過了大蘇與章相公落水失蹤事件本身。

毫無疑問,這是有人在背後搞事。

甚至二狗都能猜到背後搞事的人是誰。

確實,李格非兩天前的上疏狠狠的涮了惡意滿滿的趙官家一把。

趙佶本以為李格非是承受不住名聲折損的壓力,欲要捨棄恩師以自保,這不妥妥的偽君子嗎?

裝個甚的清高嘢?!

誰曾想這李格非是真的運氣逆天,能夠拿捏他的大蘇居然自個兒沉河了。

當然,對於兩個老東西沉河這件事,趙佶絕對是要拍手稱快的,尤其是另一個沉河的還是章子厚。

沒能狠狠地整治那廝一把,算是便宜那老傢伙了。

李格非的順利脫身,對於趙佶來說就像在吃美味大餐的時候,大餐上面居然落了一隻綠豆蒼蠅一樣,讓他感到膈應。

故而十分不爽的趙佶便尋蔡京出主意,策劃了這起損人不利己的流言大傳播。

正常來說,這種流言並不能傷害李格非分毫,畢竟是無憑無據的事情,又沒有什麼證據,難道還能憑著“莫須有”的猜測去給李格非定罪,那可是名滿天下的正經士大夫,這麼搞很容易捅大簍子。

但是,這世上還有一種人,叫做耿直的蘇門子弟。

蘇東坡的門人子弟幾乎各個都是天才,他們基本上都是寫詩作文章的天才,真正有謀略有腦子的卻只是少數,甚至很有些個智商偏科,情商極低的偏門天才。

這就比較尷尬了。

洶湧的流言沒影響到別人,卻在蘇門子弟當中引起了亂子。

些個比較沒頭腦的聚集在一起就要去找李格非問個明白,好在威望最高的幾個人勸住了大家夥兒,然後他們便公推與李格非關係最要好的晁補之,和另一位蘇軾弟子李廌前往李府問詢。

因西園雅集上的醉酒失言,晁補之卻是自感對不起李格非,心中多有愧疚和悔恨,要他前往李格非那裡探問內中隱情,晁補之還真開不得那口。

不過對於去李家,晁補之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他是個純直之人,自己做了對不起李格非的事情,自要上門說明一番並誠心道歉,至於李格非原不原諒他,那是李格非的事兒,晁補之自己反倒不怎麼掛心。

李廌亦是蘇軾的得意弟子,其人六歲而孤,能發奮自學,少以文為蘇軾所知,被蘇軾譽之為有“萬人敵”之才。

李廌與陳師道,並蘇門前四學士黃庭堅、秦觀、晁補之、張耒等人並稱為蘇門六君子。

只不過李廌與陳師道生不逢時,兩人學業有成時,正趕上王安石變法改革科舉取士之經義,也就是改教材。

這讓當時除了提前有所準備的王(安石)學子弟,其他絕大部分舉子都陷入了極為尷尬的境地,十年寒窗苦讀的學問,竟一朝變作了無用之物。

王安石的門人子弟有多少,頂了天千把人,而且還多良莠不齊;而被王荊公涮了一把的舉子有多少,那可是幾萬乃至幾十萬讀書人。

斷人前程,猶如弒人父母,這裡面的仇恨可是大了去了。

如果王安石想做商鞅,整個大宋幾乎沒有人反對,相反還都對他寄予厚望。因為整個大宋從上到下都很清楚,大宋確實到了必須要進行變法改革的地步了。

但是誰也不曾想到,王安石的野心會那麼大,他不止要作商鞅,更想作第二個文宗,第二個孔子、孟子,放在明朝就是想做朱熹第二。

用一句比較洪荒的話來說,這是道途之爭,而不僅僅是所謂的階級利益再分配。

這才是王安石變法被舊黨尤其是司馬光等人拼命反擊打壓,尤其是在王學中堅人才如章惇等人故去後徹底失勢的最根本原因。

當年對於王安石改教材的惡劣行徑,與李廌齊名的陳師道直接不屑一顧,選擇不去應試。

而李廌覺得自己天縱之才,只把王安石的經義拿來讀了一遍,然後就信心十足的跑去應試了。

李廌確實很厲害,按照王安石的題框應試同樣出類拔萃,只不過由於他太過出類拔萃了,卻讓負責主持科考的新黨成員給瞧出了破綻,然後他的試卷就被廢黜了。

或許有人會問,文章作得太好也是破綻嗎?

還真就是。

王安石在變法前專門用了十年的時間培養子弟信眾,其中確實有很多菁英之才,如蔡卞、王無咎、陸佃(陸游的祖父)等等。

而這些出眾之輩在王安石改革科舉經義後的第一次科考中,基本上就全部考取了功名,當然此次科考中還混雜了幾個像李廌一般想法的非王學出身的天才之輩。

而等到李廌去科考的時候,那些應考的王學子弟中,已經沒有了真正出類拔萃的菁英之才。

李廌混在裡面就像羊圈裡鑽進了一頭大水牛,主持可靠的新黨官員眼睛又不瞎,怎會讓他如意。

後來等到哲宗登基(尚未親政)後,新黨被打壓,以司馬光為首的舊黨上臺執政,李廌又去應試了,雖然他頗得當時的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宰相)呂大防的欣賞,但由於其曾應試過新黨經義,且寫得還比較出彩,卻被偏執的司馬光別眼相看,還是落第了。

自此李廌便絕了科考之心,不再有意仕進。

原本時間線的這個時候李廌本應隱居長社,致力於撰文著書。

不過因李格非之故,李廌卻來京師作得李格非的編修書吏,輔助李格非整編古籍文卷,修撰書章。

只李格非被汙貪戀權勢的那段時間,李廌卻離開了李格非,準備尋覓一地隱居,而他矚意的地方還是命中註定的長社。

只不等李廌離開,有關李格非與大蘇的流言就迅速爆發了。

現在李廌的內心是極為複雜的,他愧疚於自己早先對李格非的不理解,又哀傷於大蘇的不幸出事,更迫切希望知曉李格非與恩師的落水失蹤到底有沒有關聯。

如此,晁補之便與李廌各懷心事的登了李府的門。

不管晁補之和李廌做過什麼,對於兩個好友在這個時候登門,李格非同樣是十分歡喜的。

只三人一見面,卻都發現對方眼圈通紅。

三人都是心思靈通之輩,如何能不明白各自的心情。

他等尚不曾說話,卻都相互抱頭痛哭了一番。

三人稍事傾瀉了番悲意後,便各自收拾了情懷,去得庭院中敘話。

晁補之比較質樸,當先開口向李格非致歉,言說自己醉酒失言,以致京中對李格非的流言紛起。

李格非卻搖頭道:“此事無怪無咎(晁補之字)兄,蔡京一夥兒視我如仇,便你不曾失言,類似的流言也定會出現。”

李廌卻從一邊的石凳上起身,對著李格非躬身致歉道:“愚物李廌眼盲心瞎,不能識墨梅公心意,以致違恩負義,罪莫大矣!”

李格非上前將李廌扶起,正色道:“方叔(李廌的字)孤直,長於文章,拙於人心算計,乃至人也!何罪之有!”

李廌起身,一雙眼睛盯著李格非的眼睛,卻道:“文叔(李格非字)兄,接下來小弟若有言語冒犯之處,還望文叔兄海涵!”

這時旁邊的晁補之卻叫道:“方叔!不可妄言!我相信以文叔之秉性人品,絕不會如流言那般,我等身為同門好友,豈能妄疑之?!”

李廌正色道:“正因為不能妄疑同門,我才要問個清楚!”

只李格非平靜的與李廌對視,目不轉瞬,與李廌說道:“方叔但有疑問,儘可開口便是。”

李廌亦毫不退讓的問道:“文叔兄可知近兩日京師中的流言?”

李格非道:“略有耳聞!”

“文叔兄去職,恩師覆舟落水,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生。對此文叔兄可有何解釋?”

李格非卻自眼圈一溼,頓時淚流滿面,大哭道:“此吾之過也!李格非無能負義之輩,不但不能護得恩師周全,反受恩師遺澤庇佑,何其庸碌也!”

晁補之與李廌聞言,卻自面面相覷,這裡面居然真有內情!

晁補之止住卻要發問的李廌,一邊安慰李格非,一邊問道:“文叔何出此言?你我等人皆受恩師澤惠,你前番受訐,亦為保護恩師,如何能言過耶?!”

李格非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卻引二人來得書房。

然後他一邊從一小木箱裡取出蘇軾的手書,遞與二人閱看,一邊道:“恩師遠在杭州,卻知我在京中受困,便寫得一封密信來勸我。我收到書信後,便立刻上疏求去。”

晁補之與李廌相繼讀罷蘇軾書信,卻都恍然道:“怪不得文叔(兄)突然上疏去職,原來起因在這裡!”

李格非悲切嘆道:“我去職第二日,便收到了恩師出遊睦州,舟船傾覆,恩師與章子厚同時落水失蹤的訊息。如我所料不差,只怕此番舟船出事,乃是恩師有意為之也!

若非受我牽累,恩師何以行此極端之事也?!”

李廌自幼失孤,視蘇軾如父,聞聽此言,卻是忍不住悲愴痛哭,只有種莫名的酸意摻雜其中。

而晁補之卻喝道:“文叔休得妄言!恩師行事自有其法度,汝何敢自怨也!章子厚亦同恩師落水失蹤,可見非是變故,實乃意外矣!”

如此三人又各說了些話,李格非本要留二人住宿,但晁補之與李廌卻要急著幫助李格非消除流言,卻自帶著蘇軾的手書去了。

很快,關於李格非收到大蘇書信而上疏去職的內情便自流傳開來。

雖然蘇門子弟沒有明說,也無實據,但有關蘇軾覆舟自沉,保全門人子弟的猜測卻也有些人提起。

對此蘇門子弟們卻是不正面承認,也不予以否認。

這猜測要是真的,那蘇軾的人格品質可就真的無限拔高了。

上一個老師犧牲自己保全學生的例子,卻還是龐籍為保護司馬光,替砸缸先生背黑鍋去職。

那次是司馬光自己犯蠢捅了大簍子,龐籍的自我犧牲雖然高尚,但難免有徇私之嫌。而且後來司馬光幹得也比較那啥,除了修出【資治通鑑】,基本上沒什麼可拿的出手的功績,相反幹得糟爛事卻不少。

以至於後世很多人都為龐籍的犧牲感覺到不值,而龐籍在民間的形象也逐漸演變成了大奸佞龐太師。

而蘇軾和李格非這裡可就不一樣了。

李格非沒有犯錯,相反他是受迫害的一方,蘇軾也是。

兩個人都有犧牲自己保全對方的心意,如此蘇軾的犧牲就顯得無比高尚璀璨。

這讓蘇軾在士民中的名聲如坐火箭一般的往上竄。

實際上按照利益最大化的方案來說,蘇軾的“犧牲”固化為事實無疑是最優解。

如此生前且不說,蘇軾的身後名絕對可以光耀千古,成為聖人一般的存在,而他的子孫和門人子弟也都將會跟著受益無窮。

對於這種情況,趙官家和蔡京自然是很不願意看到的,他們想盡了一切辦法去否定壓制這種“恐怖”的猜測,奈何收效甚微。

畢竟在這個時候,人們喜歡看到一個至聖的完人出現。

如果是活人倒還罷了,沒有人願意捧一個活著的聖賢在頭頂,那壓力有點讓人受不了。

關鍵是這個人死了,誰會跟一個死人計較名聲呢。

無奈之下,蔡京卻給趙官家出了一個餿主意,讓即將抵達京師的詔安義軍在京城內外演武,轉移大家夥兒的注意力。

大宋有五代兵亂的恐懼症在身,這個時候有一支軍隊突然在京師近前出現演武,誰還有心思去管蘇軾聖人不聖人的!

平息禍亂隱患才是最重要的。

由此,數道密詔便相繼被髮往的已經距離京師不足百里的詔安義軍主力。

然後郾城、陳州、西華、太康、鄢陵等府縣相繼開啟府庫,用最好的裝備物資將義軍武裝成了令人側目的華麗之師。

隨後,數萬大軍便如驕傲的天鵝一般,擺開陣勢浩浩蕩蕩的抵達了鹹平縣,此時距離京師已經不過三十里。

“不明”大軍到來的訊息如雪片一般飛進了汴梁城中,頓時滿城皆譁然。

朝堂上諸公爭吵成一片,而民間百姓則人心惶惶,只恐亂兵入城。

只有知曉內情的趙官家和蔡京一夥兒穩坐釣臺,滿懷惡意的俯視著恐慌中的芸芸眾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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