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二狗一探梅嶺

二狗只冷眼笑看諸人,淡然道:“在下此來只為訪友,並不涉及他事,更不敢恃勇逞強。

諸位所行之事但與我無礙,我自只作不見,你等又何必拉我入泥潭耶?!”

楊溫卻道:“五年前二狗兄弟單為一群不相干的婦孺,隻手掃滅無憂洞群賊,又為友人大鬧京師,引得天子震怒,朝臣失色。

那時候你是何等的豪氣干雲,怎得如今見得我等家人受難,你卻視作不見耶?”

二狗故作驚訝的說道:“爾等家人受難?這個我卻不知.”

楊溫道:“三年前,有一強人名申陽公者,盤踞在這梅嶺之中。

這廝以猿猴之相,肆意掠奪過往的行人,但有那美貌出眾的婦人,皆被他及其爪牙強掠了去!某家冷娘子並十幾位兄弟的妻妾皆慘遭此劫禍!”

二狗只默默聽得,卻並未出聲搭話。

楊溫只道不曾說動二狗,便又道:“我知二狗兄弟在京城中有個親族,乃故太尉陳同義是也!陳太尉有個嫡孫,喚作陳從善的,論起來還是伱的外侄,他三年前去得南雄縣赴任,路過此處時正好撞上申陽公,新娶不久的渾家亦被申陽公強奪了去!二狗兄弟,別家婦人被擄你不在意,你自家的侄兒媳總也不能袖手旁觀吧?!”

在場眾人卻都聽的一愣一愣的,直娘賊!楊瘟虎你這破落戶到底藏了多少隱秘,竟得不曾露出些許口風,直到今日卻才顯出些許。

還有那個坐鎮南雄的狗巡檢!前些年可把俺們逼迫得不輕,你說你這瘟虎既知他的底細,何不早拿出來!否則咱們何至於被迫往這洪州來打野?!

且不說王煥等人如何看待老陰逼楊溫,只二狗嘆了口氣,道:“楊兄,你這是非要拖我下水不可啊!罷了!你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我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楊溫卻喜道:“我就知道二狗兄弟乃是義氣之人,絕不會對這等惡事視而不見!”

二狗沉吟了一下,卻問道:“你等駐紮大軍在此,圍山搜檢可有甚收穫麼?”

王煥聽得,卻以眼神示楊溫,而楊溫卻恍若不覺,只拱手道:“慚愧!我等數派兵馬,深入山林搜查幾百裡,幾乎翻遍了這梅嶺的每一個山頭溝澗,倒也剿滅了不少盤踞於此的匪賊,其中有不少都是那申陽公的黨徒,但是我等卻始終不曾找得申陽公的老巢,更尋不得半個被他擄走的女眷.”

二狗頷首道:“那你等對梅嶺之外可有甚佈置?”

王煥目光冷厲的瞪著二狗,卻要說話,韓存保卻道:“不瞞陳兄弟,我等早遣了數位頭領,率領兵馬攻佔了梅嶺周圍的幾個縣鎮,唯有南昌府未曾攻佔.”

王煥忍不住咳嗽幾聲,卻道:“陳二狗兄弟新來,對此方情勢怕是不太瞭解,想要究尋賊人蹤跡卻也不急於一時。

今日且為汝之接風宴,何必多說俗務,只宴飲便好!”

一眾頭領雖然覺得王煥說話有些不太對勁,卻也不曾明言反對,只各自舉杯歡飲,畢竟這些時日以來少有如此閒適的時候。

只楊溫有些個心有不甘,但看了看眾人的放浪之態,卻也只好收了心思,顧自默默的飲酒醉愁腸。

再好的宴席也總有散場的時候,更何況這場宴飲卻還算不上好。

待得散了場,二狗自是跟著最相熟的韓存保走了。

而王煥卻獨喚住了楊溫,待屏退左右後,他卻與楊溫怒道:“楊再溫!你若心有不滿,直可明言便是,何必找個不相干的鼠輩來羞辱與我!”

“哥哥何出此言?!”楊溫驚訝的看著有些燥怒的王煥,問道:“你···汝莫不是以為那陳二狗是俺找來詐你的吧?!”

王煥忿然道:“不是我以為!而是你編造的謊言實在太過離譜!高公紀和周侗是何等樣人你我皆知,只那般乳臭未乾的小兒,有何資格與他等無敵人物相提並論?!

楊兄弟,我知你怨我不肯盡全力助你找尋那申陽公,只你也得理解某家的難處!你自失了渾家,我亦失憐憐兒,當與你感同身受!但諸位兄弟卻並非如此,他們只想著招安享受富貴!我若不勉力維持,只怕大家夥兒早散了攤子!”

楊溫聞言,卻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他道:“看來哥哥你真的不知道陳二狗是誰!五年前在京城發生的異事,只怕你直當作街頭逸聞聽了吧!”

“哼!不過是些好事之輩的無稽之談,不足與信也!”王煥皺著眉頭冷笑道。

楊溫暗自嘆了一口氣,正色道:“王煥哥哥,楊溫雖然鄙薄,卻也非是那等負義之輩!更非短視之徒!哥哥于軍中處置,我不能說心服口服,卻也實不曾有些個怨言!那陳二狗確實是當世無雙的奇人,有一身神異的本事,當可助我等追尋那申陽公一臂之力.”

王煥冷笑道:“區區一個相州小兒,又能有何能為也?”

楊溫嘆道:“論武藝,五年前我便不是他十合之敵。

論文才,他曾以詩詞名動京師,次相李墨梅引其為婿,直與他定下了嫁女婚約!”

王煥聞言卻是不由失色,驚道:“且慢!你說的可是那位‘不要人誇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的李墨梅先生?他怎會與剛才那小子有牽連?”

楊溫道:“當年陳二狗入京師,道左相逢李家小娘子,救他於賊人謀算之中···”說到這裡楊溫卻是不由的頓了一下,當年那些個蠢貨謀算李家小娘子,他可是幫兇之一啊!

至今思來卻有些個尷尬!

楊溫接著說道:“那廝是個貫會作詩詞的,連作得【浣溪沙】二首,【詠墨梅】一詩更是讓李格非相公聲名大振,贏得了【李墨梅】的雅號。

李墨梅感念那廝的情誼,便將自家女郎許配與他,只當時陳二狗年紀尚小,故而只定下了婚約,尚不曾完婚而已!”

王煥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你是說那廝···那陳家兄弟是當今次相的東床快婿?!這實在是讓人···意外的很!”

王煥穩了穩心神,卻又皺眉道:“既然那陳兄弟有這般身份,你我卻賺他去搜山追索申陽公,豈非是大大的不妥?!那山林中多豺狼虎豹,蛇蟒毒蟲,他若深入其中,只怕要白白送得性命!”

楊溫卻笑道:“哥哥不必擔憂,那廝命大的很!當初高公紀追殺他數次,皆被其走脫!區區野獸蟲蛇,又能奈他何?!”

且不說王煥得知了二狗乃是當今次相(尚書左僕射)的東床快婿之後,便自轉換了對他的態度。

但說二狗與韓存保回到自家營帳,兩人便自分說起了各自的際遇。

韓存保說得自己從河州赴任開始,幾年間淪落到今天這一步的經歷,整個過程與巢谷所說的大同小異,只些個關鍵的細節之處卻有些個不一致。

當然這很正常,巢谷想要賺二狗,自然需要九真一假的謊言來取信於他。

不過遍觀韓存保的坎坷經歷,先被貪婪的上官和同僚排擠,倉促出兵大敗,卻被賊人小姐相中招婿,且作得一方頭領,幾乎與古典小說演義中的主人公一般,運氣好的令人吃味兒。

二狗笑道:“卻不知相中韓兄的僚女翁主是哪個?可請來與兄弟一見否?!”

韓存保有些為難的嘆了口氣,道:“陳兄弟,不瞞你說,我那僚女渾家也丟了!”

二狗驚訝的問道:“莫非也是那申陽公的手筆?”

韓存保點頭道:“正是!只我在瀘州蠻中的地位權勢皆因渾家而來,若被那些個僚人知曉她走失,只怕他等再不肯服我管束,故而我始終不敢聲張此事.”

二狗卻道:“韓兄放心,我定會去梅嶺深處找到那申陽公,救嫂夫人歸來.”

韓存保拱手稱謝。

然後二狗有些說得自己在相州搞“減租減息”的經歷,其中免不了提及二狗對安陽韓家的處置。

韓存保卻有些拘謹的問道:“陳兄弟,前些時日,劉仲武那廝言說你將安陽韓家趕出了相州,逼迫他們不得不遠走他鄉,卻不知是否有其事耶?”

二狗嘆了一口氣,然後正色道:“韓兄,此事我卻不能否認,安陽韓家的大部分族人確實被我驅離了相州,只韓浩一支留下來看顧韓家的祖宅和祖墳.”

“這···”韓存保神色複雜的看著二狗,嘆道:“陳兄弟難道就不能說些假話騙騙為兄麼?何以說的這般···慘淡也!”

二狗坦然道:“韓兄當知,我從不以虛言欺人!不過若你想聽點兒好的,我卻有一個說頭兒.”

韓存保苦笑一下,道:“韓某自感愧對先祖,便二狗呢兄弟你說些動聽的話,卻無論如何也抹殺不了你撅斷韓氏根基的事實啊!”

二狗有些開玩笑似的道:“韓兄你卻不知,二十幾年後,北方將有一支蠻族軍隊南下擄掠,河北諸州皆不能倖免也!相州乃賊軍攻掠之地,安陽韓氏只怕要首當其衝。

若你韓家繼續留在相州作威作福,只怕大半要作得那蠻族的刀下之鬼,只些個在外地做官的韓家子弟僥倖倖免於難。

今我驅逐韓氏,莫看你家族人背井離鄉,卻也多能在未來遠離是非,苟全性命。

如此可算得我提前救了你們一族的性命也!”

韓存保哭笑不得的說道:“你這廝倒是牙尖嘴利,這般顛倒黑白的浪言也虧你能說得出口!”

不過韓存保到底算是鬆了一口氣,至少二狗沒有視他如仇,且韓家只失了些家業,族人子弟幾乎沒有死傷一個,這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還要啥腳踏車啊!

兩人又說了些話,然後各自安歇了去。

第二日,二狗便自加入了搜檢梅嶺的隊伍。

他跟著楊溫的搜尋隊來到梅嶺的山麓之處,一行人沿著山道迤邐跋涉。

楊溫並沒有多帶人馬,只三十幾個精壯漢子,各都揹著武器和乾糧,他等篩得兩個山頭,又拉網式的檢過一座山谷,眾人卻才疲憊不堪的趕到盤龍寺歇腳。

盤龍寺長老大慧禪師早吩咐寺中僧人煮了些稀米粥,將將盛來與眾將士作飲食,他等伴著些米團米餅之類的乾糧,倒也吃得個肚兒飽。

只眾人吃飲之時,那大慧禪師直那眼睛瞧看二狗。

二狗吃了兩塊蒸米餅,又飲了一碗稀米粥,卻抬頭與禪師道:“長老可瞧我有甚異處?卻來頻頻看顧我!”

大慧禪師雙手合十道:“南無阿彌陀佛!官人且恕我失禮。

非是官人有異處,而是閣下身負天下之望,卻輕身來這處與申陽公作對,怕是有些個不妥啊!”

二狗笑問道:“長老知我來歷?”

大慧禪師嘆了口氣道:“司命神君的威名,我如何不曾曉得!那申陽氏極有威能,只你這般孤身輕備來尋申陽氏,怕是要折損於此啊!”

二狗笑道:“那申陽氏有何等本事,卻能折我於此耶?!”

大慧禪師說道:“此公有白猿之相,常駐梅嶺之北的申陽洞,故稱申陽公。

申陽公自號齊天大聖,千年成器,神通廣大,變化多端,能降各洞山魈,管領諸山猛獸,興妖作法,攝偷可意佳人,嘯月吟風,醉飲非凡美酒,與天地齊休,日月同長.”

二狗卻一臉詭異的說道:“等等,長老先前說那申陽公的名號是甚麼?”

大慧禪師皺眉道:“那申陽公自號齊天大聖,且他還有三個兄弟姐妹,分別喚作通天大聖、彌天大聖和泗洲聖母是也!”

二狗聽得,卻哈哈大笑道:“這些個邪祟之輩好生狂妄,齊天大聖這個名號的因果太重,只怕他把握不住啊!至於他那幾個兄弟姐妹倒還有些腦子!”

佛門多講因果,故二狗一分說,大慧禪師便皺了眉頭,疑問道:“【齊天大聖】這個名號真的有很重的因果麼?!”

二狗笑嘻嘻的說道:“何止是因果很重?但誰敢擔負此名號,命不夠硬的直接就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便是命硬的怕也要五癆七傷,慘不堪言!”

大慧禪師聽得心悸,卻急急問道:“這話卻從何說起,我竟從未聽過!”

二狗笑道:“你這長老孤陋寡聞,卻不知世間隱秘也。

但說得這【齊天大聖】,卻須得明曉天地間的四大神猿的名號.”

大慧禪師好奇的問道:“何為四大神猿?”

二狗正色道:“這天地之間,有四種神猴,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鱗非毛非羽非昆,乃是世外之靈精也。

第一是靈明石猴,通變化,識天時,知地利,移星換斗。

第二是赤尻馬猴,曉陰陽,會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

第三是通臂猿猴,拿日月,縮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

第四是六耳獼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

六耳獼猴乃佛門【他心通】之神通的源頭,暫且不提。

赤尻馬猴俗名無支祁,數千年前曾在淮水與大禹王爭鬥,鬧出了很大的禍亂;通臂猿猴袁公曾在武王伐紂時出山助戰,為人類立下了不小的功勳;而最強大的靈明石猴,也是擔負【齊天大聖】這個名號的第一主人,他曾經在至高天界直面過恐怖的邪神。

邪神詛咒了【齊天大聖】這個名號,誰敢沾染此名號,早晚要遭劫難也!甚至只說得這名號的來歷,便要倒些黴頭呢!”

周圍眾人早津津有味的聽得二狗胡謅,只驚歎他說得好些神異之故事。

他等卻要說話,二狗卻互言道:“我枉洩隱秘,怕是要倒大黴也!”

只他話音未落,頭頂的佛殿穹頂便忽然塌落下來,直砸的眾人哀嚎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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