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是我不配
蘇離還沉浸在同步記憶的那種深深的影響之中，有些無法自拔。
那種殘酷的經歷，完全讓他見識到了什麼叫“生如螻蟻命如草芥”，而淺綠色紗裙的善良祈雨的靈魂願意拼死相救的場景，也一直衝擊著他的心，讓他完全沒有能從這種負面狀態走出來。
他雖然沒有絕望，但是這樣的經歷多來幾次的話，多半他也會精神分裂，會瘋——雖然他其實完全可以不在乎。
但所謂的不在乎，終究是旁觀者，旁觀者清。
一旦成為當局者，往往一切都會身不由己——你可以無情甚至是絕情，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的留念，但若有比你更加不幸的人還在堅持，還在為愛奔赴，為你捨身赴死，伱又真的能無動於衷嗎？
蘇離一直認為人之所以為人而不是畜生，便是人終究是有人性。
而所謂的人性在於，人之初，性本善，性本美。
而每一個歷經滄桑之人，往往懷念的、自我告誡的，便是“不忘初心”。
祈雨失去了初心，卻沒有遺忘初心。
腦海之中，無論是大師姐慕雲汐還是小師妹的死，也同樣有些觸碰他的內心。
他自身很平靜，但是心底深處的不甘心彷彿要撕裂黑暗，從心臟深處鑽出，以至於原本恢復的心臟刺痛又一陣陣的刺激著他，提醒著他這是心痛。
蘇離靠著懸浮艙浮艙靠背，伸手搓了一把臉，雙手插入頭髮深處，然後彎下腰來，雙手撐著額頭。
歷經了短暫的平靜之後，蘇離長撥出一口濁氣。
系統捱打的畫面再次的在他的腦海之中浮現了出來，但是他的心中卻已經沒有了責怪，也沒有了仇恨——有的，只是漠然。
一切的一切，彷彿全部都和他有關係，但是又全部都和他沒有關係。
“我大抵上真的是病了，而且還不輕。”
“重度的神經病吧？”
“這懸浮艦的艦艙裡，才是現實嗎？似乎存在感真的很弱。”
“是不是……實際上我還是在現代世界刷影片？但我卻因為過勞死之類的成了植物人，現在是我的精神在暢遊虛空？生出各種幻想？”
“或者是……前身那個蘇離死在了禁區深處的神秘天淵裡，但是遭遇了什麼幻境，繫結了絕望系統，然後復甦了前世的那個現代蘇離的記憶？”
“還是說，我眼下的一切才是真正的真實？”
“可是耳邊的神秘聲音，宣讀的劇本，提前告知要響徹的驚雷……又是怎麼回事？！”
“該不會真的是坐忘道吧？”
蘇離又撕扯了一下自己的頭髮，頭皮傳來的刺痛又無比真實的告訴他，這一切就是真實的。
可就在這時候，他耳邊卻隱約的傳來了神秘的幻聽，如夢似幻，彷彿自遙遠的夢境深處傳來。
“腦電波有波動了，快，加大吸氧量。”
“硝酸甘油10mg靜滴！”
“嗎啡10mg肌注！”
“持續心電監護！”
“完了，不行了！快，用雙相波200j除顫！快！”
……
朦朧的聲音彷彿來自記憶深處，又彷彿來自久遠的現代世界。
那是他死前的搶救，還是如今的真實情況？
只是，若是死前的場景，那還需要搶救嗎？
從三十六層的天台一躍而下，腦袋當場就爆開了，還能有機會搶救嗎？
蘇離只覺得渾身都在發抖，心臟一陣抽搐之後，整個人生出了一種嚴重的窒息感。
只是下一刻，又一道無比恐怖的驚雷自廢都的虛空炸響。
這一道驚雷，更加的恐怖。
整個懸浮艦猛的一震，忽然之間，警報聲大作。
混亂的場景再次爆發，和模擬之中的一切完全不同，又和懸浮艦毀滅之前的場景有些相同。
這樣劇烈的動靜，一瞬間擊碎了蘇離所有的不適。
心臟在停頓半晌之後忽然劇烈的跳動了起來，“怦怦”的聲音如戰錘重鼓，每一次響徹，都讓蘇離體內流淌出一股強大的血流，以至於讓他生出一種難言的力量。
蘇離撕扯頭髮的手鬆開，臉色恢復正常。
這時候，他才彷彿從生死的鬼門關掙脫了出來。
隨後，他才發現，自他的胸口部位，一縷縷的黑氣慢慢的流淌了出來，在空中形成一股灰霧氣息，其中隱約有模糊的鬼臉呈現。
只是，這鬼臉還沒有凝聚的時候，懸浮艦外，又是一道恐怖驚雷炸響。
“啊——”
懸浮艦中的乘客們駭然失色，有些人甚至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聲，似乎被某些詭異、兇戾的幻境給驚嚇到了，猝不及防的驚醒之後，才發出了刺耳的、悽慘的尖叫。
懸浮艦裡，亂成了一團。
蘇離的身前，那灰霧氣息已經徹底的消散了，消失無蹤。
蘇離本能的調出了系統面板看了一眼自身的現實資料。
【蘇離：
年齡：18。
身高：187cm→189cm。
武道境界：初級武者（煉皮圓滿）→中級武者（通經圓滿）。
魂道境界：中級魂者→魂師一重。
功法：天機推衍術（初窺門徑）、玄術通靈（初窺門徑），天機魂鑑術（初窺門徑）。
天賦：未知時間系。】
現實的實力有了很大的提升——魂道境界，這個是之前選擇模擬之後繼承的靈魂品質提升，直接使得靈魂一步從中級魂者踏入到了魂師境一重。
而當時，身高並沒有增加。
反而是這次模擬之後，選擇了記憶同步，似乎引起了什麼變化，然後之前服用的營養液以及練習的撞督之法、《八部金剛功》的後續作用反饋了出來，臨陣從初級武者自行突破到了中級武者境。
而且，通經的這個過程，蘇離甚至還沒有修行經絡，竟然就已經經絡通透圓滿了！
這方面，顯然也有靈魂品質變得強大的原因——這就是來自於靈魂品質高的反哺效果。
就像是武宗強者哪怕是沒有精神修行方面的任何天賦，但是想成為魂者卻也輕而易舉一樣。
蘇離仔細感應了一下身體，這一次，身體各方面的情況比他想象的要更好一些。
其中，最為讓他滿意的是眼耳鼻舌身意方面，都變得敏銳了很多，而記憶力也變得有些誇張了。
曾經前世有些模糊的記憶，如今竟是也能隨意翻閱，並隨時動用——只是很可惜的是，那些記憶清晰的，僅僅只是和文字、知識相關的資訊，而生活、交際方面的相關資訊，則一概全部都是模糊的，如霧裡看花一般。
或者說，生活交際方面唯一讓他能記住的，就是跳樓的那一幕——那也應該多多感謝午夜那個影片的反覆播放，讓他記憶深刻，無從忘記。
蘇離嘗試著想了想，發現他曾經看過的、哪怕是隨手翻閱過的任何文字，都可以非常清晰的呈現出來。
甚至一些影視劇的全部場景等等。
“少年阿冰的高中成績並不理想……”
“緣分的天空，悠和空是一對華髮早生的兄妹，他們……”
“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骨髓枯……”
“詞曰：黑髮難留，朱顏易變，人生不比青松……王孫輩，聽歌金縷，及早戀芳藥。世間真樂地，算來算去，還數房中……”
想著想著，蘇離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是，我這都是在想什麼？
“可惜這個世界不是歌舞昇平的繁華盛世，不然好歹也能混個究極大文豪啊。”
蘇離的思想跑偏了一會兒之後。
又跑偏了一會兒。
又又跑偏了一會兒。
四周乘客們的慘叫聲，恐懼的哭聲，絕望的哀嚎聲以及憤怒的咒罵聲，紛紛雜雜。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蘇離只覺得他們很吵鬧。
於蘇離而言，天煞孤星這個詞條在，團滅也是遲早的。
早死晚死都得死，要是紫瑜女王這巨型女鬼出現，那懸浮艦都會炸掉，怎麼掙扎那也沒用。
那種存在，蘇離親身感受過，所以連掙扎的興趣都沒有，絕望什麼的就更不會了。
什麼越級殺怪之類的，想法很美好，現實之中，就像是跳樑小醜一樣可笑。
這個世界，不同的境界就是不同的生命層次，不同的靈魂層次。
螞蟻只有變成了大象，才能和大象叫板。
可螞蟻若只是變成了螞蟻王，抱歉，那也就是大象一腳踩死的結果，幾乎不會有例外。
在模擬之中，他獵殺焚簫，並不是越級，而是靠的魂師級的精神攻擊以及偷襲，而且就這樣還沒殺死對方。
焚簫的魂道修為也就是精神境界，也不過高階魂者而已，比他還低一個層次——雖然焚簫的武者境界是武師一重。
“轟隆隆——”
雷暴依然在繼續，甚至更加的恐怖。
蘇離回過神來，神情平靜的看向了艙體的透明窗外。
天空中，狂雷怒嘯，紫電閃疾，猶如狂怒的龍蛇在空中盤旋，咆哮。
懸浮艦在雷電的狂暴之下，搖搖欲墜，彷彿隨時都會被雷神的怒火吞噬！
艦內，警報聲、艦師的呵斥聲、威脅聲交雜之下，慘叫、咒罵的聲音逐漸平息。
眾人面色蒼白，心中驚恐，他們緊緊抓住身邊的一切，身體隨著艦體的劇烈顛簸而搖晃。
他們的眼中充滿了恐懼，彷彿看到了生命的終結。
他們的呼吸急促，汗水如雨下，但此時已經無人言語，只有雷暴的咆哮和懸浮艦的顫抖聲、艙體破裂、電流炸響的刺耳聲在耳邊迴盪。
突然，一道熾熱的血光劃破黑暗，直擊懸浮艦。
光芒之中，蘇離見到了那名巨型女鬼——還是來了！
天煞孤星攜帶的團滅發動機效果還是來了。
“解脫了，爽。”
蘇離眼神平靜，默默呼了一口氣，覺得說不出的心神安寧。
他透過透明窗，目光落在了那遮天蔽日的女鬼的眉心，再次本能的想到了子衿。
那一刻，他的心莫名的抽搐了一下，隱約有一絲的不捨——儘管這不捨很沒有來由。
想到子衿，他又不由想到了祈雨。
想到了祈雨，他又想到了師慧靜，然後忽然想到了模擬器以及那個溫暖的小森林裡的天青色的溫暖美麗畫面，想到了小精靈霓沫。
內心莫名的傷感，莫名的有些不捨。
“我走了，她會不會選擇一個新的主人，一個新的天驕去繫結？”
“抱歉，生為螻蟻，是我不配。”
蘇離沒有絕望，他只是不留戀、不眷戀罷了。
於他而言，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大師姐，小師妹，你們的師弟已經死了，但這一次，就當是提前告別吧。”
蘇離心中默默說了一句。
在模擬之中經歷之後，他明白了一件事。
大師姐的確茶裡茶氣，但其實也是被寵壞了，沒有為別人考慮的想法，而且還很好面子，所謂的高冷都是裝的。
而小師妹，實際上是吃醋爭風，但是同樣也被寵壞了，覺得一切的付出是理所當然。
而且，這個小師妹穆霜霜，還很天真，很蠢！
大抵上是被師父沈秋水和他蘇離保護得太好了，沒吃過苦，所以……固執而自以為是。
可拋開事實不談。
這師徒四人，相依為命，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蘇離心中已經無愛，但同樣無恨。
一如他在模擬之中親眼看著大師姐慕雲汐和小師妹穆霜霜死而沒有說一句求情的話一樣。
放下，其實就是不再牽掛，不再動心，也不再深入心靈。
相忘於江湖，形同陌路，便是最好的放下。
如今離別，也不會再見，下輩子也不會了，他也不想要下輩子。
沉思之中，遠方的廢都深處，禁區上空，巨大的女鬼猛然撲來。
毀滅的血光陡然之間籠罩了整個懸浮艦。
那一刻，這種恐怖的力量撕裂了天穹的所有黑雲，讓天地湮滅成為一片血色，而這樣的力量，恍若大自然的滅世之怒，足以摧毀一切！
懸浮艦還沒有被這種力量籠罩，僅僅是被氣勢衝擊，艦體外層便開始出現大量的裂痕。
各種刺耳的警報聲，噼裡啪啦的電流聲連成了一片。
整座懸浮艦更是劇烈的震盪，如同被巨大的錘子砸中了一樣，轟隆隆的不斷髮出爆裂般的巨響。
這一次，懸浮艦中的乘客們在這一刻彷彿看到了血光深處的無間地獄，彷彿看到了裡面無盡的兇魂咆哮，厲鬼嘶嚎，猙獰而陰森，惡毒而嗜血。
“啊啊啊——”
乘客們發瘋的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在懸浮艦內迴盪。
血光覆蓋而來，整座懸浮艦如即將在下一刻要化為灰燼。
生命在這樣的場景之中，如同薄紙一般脆弱不堪。
蘇離的第六感甚至和模擬中的場景契合，彷彿在這一剎那看到了他們的生命在此時如同燭火一般瞬間熄滅，彷彿聽到他們的尖叫聲在空氣中戛然而止，隨即很快消散。
然後，這片區域，便只留下無盡的寂靜。
只是，光芒覆蓋而來的時候，懸浮艦外，忽然綻放出了一道天青色的流光。
流光一震之後，天穹上空，無盡紫色雷霆之中出現了一道無比粗壯的巨大天青色驚雷。
天青色驚雷猛然炸響，撕裂長空，直接擊中了巨型女鬼的眉心。
“轟隆隆——”
天空炸裂。
毀滅浩劫般的風暴席捲四方虛空，黑雲全部在瞬間湮滅無形。
而巨大的女鬼定格了剎那之後，她眉心的巨劍“絕悟”竟是直接斷裂了半段，自虛空“咔擦”一聲，掉落了下來。
那半截劍破碎跌落之時，忽然虛無化，並化作一道無形流光，陡然射向了蘇離的眉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