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景苑小區有兩個大門,華麗氣派的南門是正門,出門便是非常繁華的主幹道,門口的店鋪也顯得高階大氣,有銀行,有超市,有口腔醫院,有高檔菜館……

而位置偏東的北門則屬於一個小門,出了門要經過一條不算寬廣的巷子才能到達主路。只有百米餘長的巷子裡,一水的小吃鋪子,有粵東的炒河粉,湘南的臭豆腐,遼北的烤冷麵……

何青鋒此刻正帶著洛詩詩朝著北門走去。路過保安門崗的時候,何青鋒看看晃著肥碩的屁股,亦步亦趨跟在洛詩詩身後的大白,“先把大白留這裡吧,我怕一會兒出去聞到香味兒,這傢伙控制不住自己。”

“留在這嗎?”洛詩詩看了看四周,由於是清晨,偏僻的北門幾乎沒什麼人影。眼中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可是沒人看著怎麼能行呢?”

“先讓保安師傅幫忙照看會兒,一頓早餐用不了多長時間,咱們很快就能回來接走。”

“嗯,這樣也行。”洛詩詩點了點頭。

於是何青鋒牽著大白走進了保安室,簡單的說明了情況。

臨出門前,何青鋒從口袋裡掏出了中華煙,彈出一根,甩給了保安隊長:“辛苦辛苦啊。”

保安隊長接過以後,衝著何青鋒殷勤的笑了笑。

安置好了大白,兩人走出了小區大門。大清早的,很多小吃鋪子都沒有開門,這些不經營早餐的鋪子,生意的高峰期是下午三點到凌晨。

何青鋒帶著洛詩詩輕車熟路的走進了一家豆腐腦小吃店。

“來吃豆腐腦啊。”老闆娘笑吟吟的,用一種熟稔的口氣問道。

“噢!”何青鋒答應一聲,找到一張對著電視的桌子坐下,隨手拿起遙控器調到中央五套的體育頻道。

老闆娘看到這一串熟悉的動作,馬上就知道這也是個熟客了。

“你們吃點什麼?”老闆娘熱絡的問道。

“先來二十個油煎包,再來兩碗豆腐腦!”何青鋒說道。

“你能不能吃辣?”何青鋒看向洛詩詩。

“嗯!我的要多放辣……”洛詩詩舔了舔紅潤的櫻唇說道。

“兩碗豆腐腦都放辣,另外那個咯嘣脆的黃豆粒多放點。以前你們忒小氣,黃豆就捨不得多放。”何青鋒開玩笑道。

老闆娘被“指責”也不生氣,溼淋淋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笑著說道:“這次你放心,保準給你灑滿炒黃豆。”

老闆娘離開後,洛詩詩推了推何青鋒胳膊:“二十個包子能吃的完嗎?我最多吃四五個。”

“沒關係,你吃不完的我來解決。”何青鋒笑了笑:“我的飯量可是很大的。”

“大叔可不要吹牛哦……”洛詩詩挑了挑眉毛,笑盈盈的都囔道:“吃不完的是小狗!”

“走著瞧!”何青鋒信心滿滿。

“對了,說說你跟你的男閨蜜是怎麼認識的,剛才路上還沒說完呢。”趁著老闆娘準備早點的間隙,何青鋒好奇的追問。

“其實很簡單啦。”洛詩詩雙手託著下巴,眨了眨眼睛,“我們兩家是世交,住的地方也挨的很近。所以從小就一起上學,一起出去玩,上大學以前我們幾乎都在一起。”

“就是所謂的青梅竹馬唄!”何青鋒總結道。

“嗯,”洛詩詩露出一絲無奈,“家裡的大人也都這樣說,而且他們也都希望我跟文西能在一起。還經常說什麼應該定個娃娃親,大學一畢業就趕緊結婚之類的話。聽到這些我倆就覺得煩,所以後來在他們面前我倆會刻意疏遠對方。”

“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他……”

何青鋒還是覺得,男人喜歡男人這件事有些難以啟齒,於是話只說了一半。

“應該是初中二年級。”洛詩詩自然何青鋒的意思,想了想說道,“那時候大家都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有一次他非常難為情的跟我說,他好像對女孩提不起興趣。”

“可能當時他也這種事有些覺驚世駭俗,所以除了我,他一直沒有對其他人提起過。這期間他也談過幾個女朋友,不過時間都沒有超過一個月的。”

“直到去年年底,我從法國畢業回國,兩家人又把我們往一塊撮合,他才說出了實情,並且直接公開了他已經有了一個“男朋友”的事實。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了……”

“唉!”何青鋒嘆了口氣,“他的父母肯定無法接受吧!”

“是啊!”洛詩詩也輕輕嘆息一聲,“錢叔叔和粱姨氣的差點沒背過氣去。一大家子雞飛狗跳了好長一段時間。連我都跟著遭了罪……”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何青鋒疑惑的問道。

“就是啊,這本來就跟我扯不上關係的嗎。”洛詩詩哭笑不得的說道,“可是我爸媽的腦回路實在有些奇葩,他們知道錢文西的事情後,想到我跟他的關係這麼好,又一直沒有談過男朋友,他們就開始懷疑我的取向是不是也有問題。”

“然後就開始各種給我安排相親,一開始我不去看,他們就一直嘮叨,後來實在被煩的不行就去看了幾個,可是沒有一個我喜歡的型別。結果他們就更著急了,恨不得每天給我安排一個相親物件,為了逃避他們的折磨,我才偷偷跑來了京都。”

“咱倆撞車的那天,是我第一天到這裡,要不是對路況不熟悉,可能也不會發生那天的事故了。”

說到這裡,洛詩詩又想起了那天的車禍現場。

當時看著被人從塌陷變形的車廂里拉出來的何青鋒,渾身是血的模樣,她既害怕又自責,在這樣的情緒下,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那天她在手術室外守了十幾個小時,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如同丟了魂兒一樣,直到聽到手術成功的那一刻,她才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眼淚也忍不住又一次落了下來。

可能正是當時那種超出了正常範疇的情緒感受,才讓洛詩詩做出了那個要照顧到對方出院的荒唐決定。也可能是那觸目驚心的第一次見面過於震撼,才讓洛詩詩對何青鋒產生了如此深刻的記憶。

“嗯,現在他正活生生的坐在我的對面,真好!”洛詩詩抬頭看向對面的何青鋒,如此想著。

這時候,老闆娘端著豆腐腦和油煎包子過來了。

“謝謝老闆娘,”何青鋒道了聲謝,伸手在愣愣出神的洛詩詩眼前晃了晃,“嘿,開飯了。”

滑嫩的豆腐腦灑上各種調料,配著一點紅紅的辣椒油,碗邊點綴幾片香菜葉子,挖上一勺,豆腐腦在嘴裡很快融化,只剩下冒著香氣的炒黃豆粒。這時再吃上一口油煎包,渾身上下都是暖暖的幸福感。

洛詩詩雖然餓的肚子都叫了,但她本身的飯量很小,喝光了一碗豆腐腦,只吃了四個油煎包就飽了。

何青鋒“稀里嘩啦”解決掉一碗豆腐腦,開始繼續消滅剩下的幾個包子,雖然包子很小,何青鋒一口就能吞下一個。但奈何洛詩詩吃的太少,剩下的量有些超出何青鋒的肚量,最後兩個他幾乎是硬塞下去的……

看到何青鋒被兩個包子撐的鼓鼓的腮幫子,嘴巴還在不停地咀嚼著,洛詩詩突然想到了藏食的松鼠,她的嘴角抽了抽,沒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旭日緩緩升起,朝陽斜斜的照射進來,打在洛詩詩活潑青春的面容上,淺淺的梨渦盪漾著歡快……

時光如水,歲月如梭,轉眼間已經到了11月底。金秋逝去,寒冬已至。

“下雪啦,下雪啦,這次是真的下雪啦。”突然,一陣欣喜的歡呼聲從外面傳來。

站在陽臺上的顧博淵抬頭看出去,果然,柳絮般的雪花飄飄灑灑落在窗靈上,又漸漸消失不見。

望著樓下追逐著雪花奔跑的兩個孩兒童,顧博淵臉上的皺紋彷佛又深了許多,刺骨的寒風順著敞開的窗戶打在他的臉上,他卻恍若未覺。

陶紅英走過來,將一件大衣披在了他的肩上。“別在這站著了,這麼大的風,小心著涼。”

“嗯,”顧博淵點了點頭,“再待一會兒就進去。”

“又想萱萱了吧。”順著顧博淵的目光望去,陶紅英的語氣中帶著傷感,“想孩子了就去看看,無論怎麼樣,她都是咱們的外孫女。”

“唉……”顧博淵深深的嘆了口氣,“再等等吧!”

漸漸地風停了,肆虐的雪片變得溫柔起來,飄飄蕩蕩的如同濃縮了的羽毛,一片連著一片的落到了地上。

這場憋了許久的初雪,像是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口子,卯足了勁兒的下著,整整一個下午,雪勢絲毫未減,越下越大。喧囂繁華的京都城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嚴嚴實實,陷入了短暫的寧靜。

顧曼婷站在窗戶前,看著滿天雪花在昏黃路燈下肆意飛舞,眼睛恍忽迷離,沉浸在過往的記憶當中——

2008年,12月份的魔都罕見的下了一場大雪,顧曼婷站在宿舍的窗戶前,看著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心中滿是歡喜。她興奮的給何青鋒發了一條資訊:“親愛的,魔都下雪了,真漂亮!”

何青鋒:“小傻瓜,京都每年都下雪,至於這麼激動嗎?”

顧曼婷:“那不一樣,這可是我來魔都三年時間裡,下的第一場雪,很有紀念意義。”

顧曼婷:“親愛的,樓下有同學在堆雪人,我也想讓你給我堆個雪人。”

何青鋒:“抱歉,寶貝兒,我今天要加班,不能過去找你了,所以沒辦法滿足你這個願望了。”

顧曼婷:“……哦!那好吧!”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已經洗漱完畢鑽進被窩的顧曼婷接到了何青鋒的電話,“給你五分鐘,趕快下來!”

“唔,”電話裡顧曼婷的聲音悶悶的。“這麼晚了什麼事啊,我都睡著了。”

“看雪人。”何青鋒輕輕吐出三個字。電話那端突然安靜了一下,然後馬上就是一陣連貫的穿衣、下床,跑步的聲音。

這可能是顧曼婷二十年來下樓最快的一次,直到看著宿舍外面的兩個“雪人”才停下腳步。一個是真的雪人,看起來醜醜的,小腦袋,大肚子,手指隨便戳了幾下就當成眼睛和嘴巴。另一個雪人嘴裡抽著煙,不時跺兩下腳,不用說就是何青鋒了。

顧曼婷現身後,何青鋒一臉傻笑的說道:“看看,雪人。”

他的頭髮眉毛上都是雪花,有些化成水,有些凝成冰。

此時此刻,當年那個傻兮兮的人影,無比清晰的出現在了腦海裡,不知道怎麼,一種積蘊的情感從顧曼婷心底升起,鼻子酸脹酸脹的,眼淚瞬間就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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