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交談（下）
包房內再次陷入沉寂，唯有那斷斷續續傳出的抽泣聲和窗外閃電過後的悶雷聲。
或許，第一場春雨將會在今夜降臨京都城。
“那你恨我嗎？”
幾分鐘後，顧曼婷穩了穩情緒，顫抖的問。
“談不到恨，也沒有必要。”何青鋒澹澹的說。
“你撒謊，我不相信！！”顧曼婷歇斯底里的喊道。
“唉！”何青鋒嘆了口氣，“我沒必要騙你。開始的時侯是很恨你，可是現在我想明白了，你只是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這也沒有什麼不對的。所以沒必要恨你，怪只能怪我自已，沒能給你想要的生活。”
“你不要這麼說，我聽著難受。”
“事實就是如此，這有什麼難受的呢？
何青鋒平靜的說完這些，甚至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任何波動，彷佛是在訴說一件無關自身的事。他自己也不清楚這種態度是自然流露還是故意為之……
事實上何青鋒此刻的狀態更像是一種“冷暴力”。夫妻之間，有時這種傷害比真正的“暴力”還要大，因為它是一種對精神的摧殘，而且它的威力確實不小，看起來顧曼婷的確難以接受何青鋒此時的態度。
“我求求你，不要用這個態度和我說話行嗎？”顧曼婷哭泣著請求道。
雖然她早就做好了面對這些的準備，但不知道為什麼，當真正面對著何青鋒的冷漠時，她還是覺得痛苦無比，他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子刺進了她的心口，彷佛連呼吸都帶著疼。
顧曼婷的話，讓何青鋒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可能會影響談話的正常進行，畢竟他來這裡並不是為了折磨她的。
“對不起，我說話的態度可能有些問題，我調整一下，希望你不要受影響，現在可以把你心裡想的都說出來了。”何青鋒調整了一下語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冷漠。
沒想到聽見何青鋒這樣說，顧曼婷反而趴在桌上哭的更歷害了。
“你有什麼話說出來就好，我都已經向你道歉了，你還哭什麼？”何青鋒的心裡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過了一會兒，顧曼婷抬起頭，哽咽著說道：“我就是覺得心裡難過，因為你從來都沒有對我這樣的態度過，我害怕。”
“你怕什麼？”何青鋒不解的問道。
“不知道，就是害怕。”顧曼婷淚眼朦朧的望著何青鋒。
“行了，不說這個了，我注意自已的態度就是了，還是言歸正傳吧。”何青鋒說。
顧曼婷只是輕輕點頭，沒有吭聲。
“你還是說說這些天的想法吧。”
“你指的是哪方面？”顧曼婷低聲詢問道。
“說實話，到今天為止，我也不能真正的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冷靜了這麼多天，也想不出理由來。我只能承認，我那段時間確實喜歡和他在一起。”
“那段時間，”何青鋒咀嚼著這幾個字，片刻後又問，“現在呢？現在還想和他在一起嗎？”
“這是根本不可能的。”顧曼婷低聲說。
“你指的是什麼不可能？是你覺得現實的因素讓你們不可能在一起，還是從你內心不想和他在一起了？”何青鋒問。
“這兩方面的原因都有吧。”
說實話，雖然何青鋒不願意承認，但聽到顧曼婷的這個回答，還是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你能告訴我他到底有哪裡值得你迷戀的嗎？”
“我不知道。”顧曼婷低著頭說。
“是因為他那方面比我強嗎？”何青鋒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顧曼婷輕輕的搖了搖頭。
“那是不是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呢？”
顧曼婷還是搖了搖頭，“你不用問這個了，說實話，他不如你。”
“是嗎？我覺得你挺喜歡和他在一起的，你們不是一直都很有激情嗎？”何青鋒自嘲般的說出這句話，他能夠想象出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一定是像極了小丑的那張邪惡笑臉，但眼中卻佈滿了悲傷。
“我沒必要騙你，你還不瞭解我嗎？這麼多年，我們那方面的生活是什麼樣的，我是不是開心，這是不可能裝出來的吧。”
“其實，相反，我倒是一直怕你不滿意，會經不住其它的誘惑。”說到這裡，顧曼婷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她似有深意的看了何青鋒一眼，才繼續道：“畢竟有時我很任性，心情不好的時侯，就不顧及你的感受。所以，你不必在往這方面懷疑了。”
何青鋒站起身，點燃一支香菸，走到了窗前。窗外的閃電頻繁的閃爍著，“轟隆隆”的響雷一聲接著一聲。
包房內再一次變得安靜起來，氣氛相較之前也更加壓抑。
“他現在還在你的手上嗎？”沉默許久後，顧曼婷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她這句話一出，何青鋒感覺自己的怒火騰地冒了起來，“沒錯！難道你還想保護他嗎？”
顧曼婷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樣子很糾結，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聲音無助而悲傷的說：“你如果想對他怎麼樣，我有能力保護嗎？我想知道你打算把他怎麼樣？”
何青鋒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冷笑道：“我想把他怎麼樣？要殺要剮還不是隨我的心情！”
“你真的想殺了他嗎？”顧曼婷顫聲問道。
何青鋒雙眼死死的盯住顧曼婷，一字一頓的說：“你心疼了是嗎？”
顧曼婷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哭泣。
何青鋒冰冷的目光掃量著對面哭泣的女人，覺得遙遠而陌生，難道她不知道提起苟冬七會讓自己非常反感嗎？而且還一臉急切的向自己詢問要怎麼處置他。她這是在公然的維護他啊！
想到這裡，何青鋒盯著顧曼婷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冷。
憋在胸口的怒火終於無法壓制，暴虐的戾氣直衝腦門。
“對！你猜的沒錯，我就是想殺了他，不光殺了他，我他媽的還要讓他死無全屍，把他剁碎了餵狗，怎麼樣？你滿意了嗎？”何青鋒雙目泛紅，如同野獸般低吼道。
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顧曼婷有些驚恐的看著何青鋒，可能是因為從沒有見過對方露出過如此猙獰的面目，所以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了。
“青鋒，我說幾句話，你不要生氣好嗎？”
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何青鋒沒有答話。
“我覺得你這幾年變得和以前越來越不一樣了。”
“我怎麼了？”何青鋒挑眉問道。
“你沒發現自從你的事業越做越大，賺的錢越來越多以後，你就開始變的目中無人，狂妄自大了嗎？對待什麼事情你都是一種澹漠的眼光，這樣的你簡直毫無人情味可言。”
“你是不是又要拿你的那套缺乏同情心論來壓我呀，啊？！你現在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
“的確，現在的我是沒有資格，可是客觀的說，你不覺得自己現在太狂了嗎？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在你看來，好像錢就能解決一切問題，你不就是因為有錢才敢說出那麼強硬的話來嗎？以你的身份去收拾他這樣一個弱勢的人，你覺得光彩嗎？”
“呵……”何青鋒怒極反笑，“虧你想的出這套理論來，對，我不光彩！他光彩，你光彩，行了吧？”
何青鋒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之意，他此刻只想看到這個女人在自己面前敗下陣來，作為過錯方，她的步步緊逼讓何青鋒感到異常惱火。
“我不是指那方面，我是說，你可以這樣做，不就是因為你有錢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有錢，你也跟他一樣是弱勢者，在被那些強勢的人如此對待時，你會覺得公平嗎？”
何青鋒已經被她的這番言論氣的頭腦發暈，他沒想到自己在她的口中倒成了一個冰冷無情的惡人。何青鋒越想越難受，眼中迸發出的冰冷如同實質般，讓人望而生寒。不知不覺間兩人間的對峙已經火藥味十足。
“對！”何青鋒豁然起身，雙手勐的按到了餐桌上，然後緩緩的將上身向前探去，居高臨下的逼視著顧曼婷，嘴角眉梢都透著狂妄，眼中更是露出深深地不屑。“我有錢，所以我能要他的命，而且還不必受到懲罰，就是這麼回事，誰又能拿我怎麼樣？”
顧曼婷細長的眉毛蹙起，臉上的悲慼逐漸被震驚和憤恨代替。何青鋒此刻這副不可一世，狂妄囂張的姿態，實在讓她難以接受。
“何青鋒，你太狂了，你也不想一想，當初如果沒我爸的幫助，你能有今天嗎？我真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一個囂張跋扈的人！”
顧曼婷的這句話就像是一枚驚雷，震的何青鋒頭有些發沉，覺得站立都有些不穩。
窗外的幾道閃電劃過夜空，明滅的閃光映在了何青鋒的臉上，他依然保持著先前那副囂張的模樣一動不動，彷佛被定格了一般。
何青鋒沒想到顧曼婷會想出這樣一個理由來壓制自己，她的話也讓何青鋒再次認清楚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竟然會是如此不堪，難怪她可以那樣有恃無恐。原來她一直覺得自己今天的成就完全是依仗他家得來的！
如果不是雙手扶著桌子，何青鋒相信自己肯定已經站立不住了，感覺到身體恢復了幾分力氣，他才頹然的坐到了椅子上，揉了揉劇烈跳動的太陽穴，他忽然嘴角上揚，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看起來比哭還要難看。
何青鋒如同發瘋了一般放聲大笑起來，幾分鐘後，笑容戛然而止，他起身繞過餐桌走到衣架前，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兩把鑰匙，然後皺眉走到了顧曼婷面前。
“這裡有一把是家裡保險櫃的，你也有一把，保險，現金，房產證都在那裡，上面寫的都是你的名字，這不用我多說了吧。”
“另外一把是公司保險櫃的，那裡有我的公章，簽名章，公司的資質，證明全部都在。這兩把鑰匙就是我這些年奮鬥的全部，現在我把這一切全部歸還給您。”
顧曼婷看起來有些惶恐，往後倒退了幾步，“這些都是你的東西，你給我幹什麼呀？”
“不，不，不，你剛才不是說了嗎，這些都是你家賜予我的，我到今天才明白，真是承受不起呀。回想這麼多年，我也真是夠無恥的，一直依靠著別人的恩賜風光著，所以我得謝謝你的好心提醒，讓我認清楚了自己，不然的話，我這個跳樑小醜還不知道要遭受多少人的恥笑呢！”
“東西你收著，看著誰好就去給誰，實在沒處用，你就把它捐了，捐給那些你認為需要幫助的人，千萬不要向以前一樣，再以我的名義去做這些事情，因為我就是個為富不仁的混蛋，沒有那個善心！”
平靜得幾乎毫無波瀾的說完這些話，何青鋒將鑰匙放在餐桌上，轉身走出了房間。
顧曼婷呆呆地站立在原地，滿是淚水的俏臉蒼白如紙。
汽車飛速的在公路上疾馳著，被黑雲籠罩的夜空，看不到一絲光亮，閃電和雷鳴默契的沉靜下來，只有空氣中瀰漫著的濃郁水汽，預示著此時此刻將會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寧靜。
伴隨著一聲悶雷的消散，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從開始的稀疏零散，逐漸變成了密集的雨線。
何青鋒不知道接下來自已將去向哪裡，一路上，顧曼婷打了好幾次電話，都被何青鋒掛掉了，但電話還是一直響起，最後他乾脆直接關掉了手機。
漫無目地的向前行駛著，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這裡有一座石橋，橋下流淌著的河水，在大雨的攪動下，變得格外渾濁湍急。
將車停在橋頭，何青鋒走下了車，冰冷的雨水瞬間將他的衣服打溼，他卻恍如未覺，依舊面無表情的朝著石橋的中央走去。
“啊……啊……”
一聲又一聲淒厲的吶喊自橋面響起，混雜在雨滴聲中，水流聲中，冰冷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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