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
尊敬的領導:
您好!此時辭職,敬請海涵。
由於個人原因,經過慎重考慮……
微黃半生的宣紙,紫毫長鋒的毛筆。
辭職信與這兩樣古色古香的東西,多少看起來有些格格不入。
而白棉棉此時端端正正提著毛筆,絞盡腦汁寫下辭職信的開頭。
“然後……然後……”
字到一半,彷彿老舊的錄音機卡了殼。
猶豫之間,墨汁在宣紙上緩慢暈開,形成了一個墨結。
白棉棉只好把這張廢掉的宣紙揭起,隨手團了團作廢,扔在一旁的竹編紙簍之內。
原來紙簍內已然有了不少報廢的辭職信,多半就只寫個開頭,便沒了下文。
白棉棉將毛筆放在石硯上架著,喃喃自語說:“到底要不要辭職啊……”
這是一間開在市中心的小鋪子,店面不大不小,黃金地段三四十平米,按理來說,進進出出的客人應該不算少,但偏偏門可羅雀,一整天都不會有兩位客人光顧。
小鋪子被打掃的整潔乾淨。
門口一扇百寶鑲漆玉錦鳴春屏風,實木長桌上擺著筆墨紙硯,旁邊則是琺琅提樑壺和鎏金酥油燈。
每一樣擺件皆是古韻流香,彷彿年頭久遠,底蘊頗豐。
店面中間,掛著高高的匾額,上書——姻緣店,三個字。
下面的玻璃展臺裡放著一排商品。
破鏡重圓手持鏡——88r
三生三世桃花梳——138r
千里姻緣定情鎖——168r
這家小店的主人便是白棉棉。
白棉棉是個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個子不高,纖纖細細,非常符合北方人印象裡的南方水鄉姑娘,鴨蛋臉杏核眼,整體毫無攻擊力,甜美又無害。
37度的天氣,屋內雖然開著空調,但白棉棉似是非常怕熱。
她抬起手來,用一枚樸素的黑色大抓夾,將披散下來的長髮隨意的爪在了腦後,露出她細細白白的天鵝頸。
因為低頭扎發的動作,白棉棉戴著的碩大眼鏡差點滑落,她連忙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
白棉棉似乎不太適應這幅黑框眼鏡,這黑框眼鏡和古色古香的小鋪子也有些格格不入。
但不論如何,這都是一副非戴不可,意義重大的眼鏡。
也不知是不是要下雷陣雨,外面忽然陰天起風,一陣風吹過,刮落了門口的幾片花瓣,連帶著門上貼的一張紙條也給颳了下來。
白棉棉從店裡跑出去,將紙條撿起,撣了撣上面的灰土。
稍作思考,沒有立刻將紙條貼回門上,反而拿筆在紙條上又添了一句“寵物上門餵養”。
於是小紙條上的字就變成了……
——本店新增業務:美甲、列印、開鎖、貼膜、安胎、修眉、紋身、跑腿、捉姦、修手機、寵物上門餵養
“你連我都快喂不起了,還要去喂其他寵物.”
不等白棉棉將紙條貼回去,忽然有人在她背後開口吐槽。
有人在說話,但小店門口只有白棉棉一人,頂多有幾個白領急匆匆路過。
倒是白棉棉的旁邊,正趴著一隻雪白雪白的小貓咪。
就見小貓咪甩著尾巴,居然口吐人言,字字句句清晰無比,說:“你看看,鋪子多少天沒開張了!一個月了,就沒做成一單生意。
這樣下去,別說成功轉正,就連房租都要付不起了.”
白棉棉見到貓咪說話,一點也不驚訝,無奈的嘆了口氣:“我這不是已經在拓展業務了麼,一定能掙到房租和你的罐罐錢.”
貓咪說:“我這個星期的罐罐呢!罐罐呢!說好的罐罐呢!”
白棉棉忽然很後悔提起貓罐頭這個事情,說:“下……下個星期補上,你的罐罐也太貴了.”
“別人家的貓貓每天都能開罐罐!”
貓咪開始在地上打滾翻肚皮,彷彿要撒潑耍賴:“我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罐罐開了!罐罐,罐罐,要罐罐!不給就要鬧了!”
白棉棉對小貓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說:“小聲點,別鬧了,小心別人看你.”
貓咪不屑的昂了昂下巴:“看就看唄,這些凡人只會覺得我可愛,才聽不懂我說話呢,只有你能聽懂.”
果然,幾個路人經過,並沒有過多留意會說話的貓,在他們聽來,這隻小白貓也只是一直在喵喵叫,根本沒有開口說人話。
只有白棉棉能聽懂,白棉棉和他們不一樣。
白棉棉不是普通人,她不只是能聽懂貓咪說話,幾乎所有的動物都可以和她溝通。
白棉棉在飛昇之前,其實也算是某種動物。
但是現在不同了,她已經是天庭裡的一個小仙子,而且是天庭姻緣學院第2156789屆的畢業生。
這年頭,天庭和凡間其實也差不了多少,金融危機、消費降級等等事情不只是發生在人間,天上也一樣會有。
作為天庭姻緣學院畢業生小仙子的白棉棉,剛一畢業就面臨著就業困難的危急,要和999個畢業生,在姻緣殿搶一個轉正機會,否則就要做一輩子的實習小紅娘,實習期間薪水只有50%,少的可憐。
小紅娘的實習任務,自然是撮合情緣,誰能先促成99對情緣,誰就能順利轉正。
於是白棉棉從天庭來到凡間,用自己大半的積蓄,選了一個優質地段,租房裝修,開了這家姻緣店,準備用一個月的時間就速速撮合99對情緣。
99對而已,對一個合格的小仙子來說,這都不算事兒!
誰料……
一個月過去,這已經是白棉棉來到凡間的第33天,而白棉棉的業績還是……0。
太難了!
白棉棉怎麼都沒想到,現在凡間已經不流行談戀愛,結婚率越來越低,離婚率越來越高,搞事業的搞事業,躺平的躺平,還有一堆躺贏的,想要相親談戀愛的人少之又少。
人間還廣為流傳著一句話,叫做不婚不孕保平安。
白棉棉有氣無力的說:“沒想到撮合凡人這麼難……”
小貓咪抱怨說:“昨天那對男女相親明明很順利,是你親手拆散了你的第一單業績.”
“昨天?”
白棉棉搖頭搖成了一個撥楞鼓:“不行不行,那個男的不誠實,他居然騙人,他對相親的小姐姐說自己25歲身高180,其實他32歲身高,這麼不誠實的人,我不能撮合.”
小貓咪無奈的說:“那前天呢?前天那個小哥哥真的有一米八,大長腿!而且有車有房還有錢!”
白棉棉還是搖頭,說:“那個也不行,有家暴歷史,而且死不悔改,家暴男要不得.”
小貓咪朝天翻了個大白眼:“那大大大前天那個煤氣罐……”
“不好了嘶嘶,不好了不好了嘶嘶!”
“煤氣罐嘶嘶!”
“煤氣罐來了嘶嘶!”
小貓咪還沒說完,突見旁邊綠地裡竄出個什麼東西,激動的在地上扭來扭曲,上了發條一般。
定神一瞧,那嘴裡大喊著不好的,居然是一條小蛇,渾身綠油油,大約三四十厘米長度,吐著紅色的小舌頭,乍一看有點可怕,但仔細再一瞧,卻是莫名可愛。
白棉棉被小蛇嚇了一跳,倒不是因為害怕,趕忙小聲說道:“你怎麼跑出來了,小心把路人嚇著.”
市中心突然出現一條蛇,聽起來的確有些毛骨悚然。
小蛇回頭縮在了綠地裡,掩藏好自己,著急忙慌的說:“那個煤氣罐嘶嘶,又來了嘶嘶!”
“煤氣罐?”
小貓咪昂起腦袋,抖了抖耳朵,說:“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呸呸,我這烏鴉嘴.”
還沒看到人影,白棉棉倒是迎風聞到了一股濃重的汗臭味。
她心裡咯噔一聲,還真的又來了!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出現在小店門口,差不多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體重看起來也差不多一百六七十斤,挺著啤酒肚,徑直走過來。
他身上的異味非常嚴重,小貓咪和小綠蛇十足嫌棄,當下很沒義氣的竄進了店鋪,只剩下白棉棉一個人在外面。
男人嗓門子很大,一來就嚷嚷著說:“什麼破店,好意思叫姻緣店?你們是撮合姻緣的,還是破壞別人姻緣的?我來這裡相親,你們倒是把我媳婦兒給弄跑了!”
白棉棉溫聲說:“李先生,相親要雙方都願意才可以確定關係的……”
話沒說完,李先生已經又大喊著:“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不夠好,女方沒看上我唄?明明在網上聊得好好的,肯定是你們背地裡和女方說了我的壞話.”
“什麼黑店!”
李先生往姻緣店門口一堵,說:“把我媳婦兒弄丟了,必須賠我一個!不然我就不走了!”
“李先生,”白棉棉耐著性子,託了託鼻樑上滑下來的眼鏡,說:“真是不好意思,目前我這裡還沒有同意和您見面的女方呢,要不然您再等一等.”
“什麼?”
李先生說:“沒有女的願意和我見面?騙誰呢?我可是有本地戶口的,長得也不錯,怎麼可能沒有女人願意和我相親,我知道了,你們就是想多要介紹費,是不是?”
“不是這個意思……”
白棉棉才說一半,又被李先生給搶白了:“別解釋了,反正你們搞砸了我的相親,就得賠我一個媳婦兒。
我看你還湊合,要不然就勉強讓你做我媳婦兒吧.”
“什麼?”
白棉棉一愣,實在是跟不上李先生的思維模式。
李先生用審視的眼神上下打量白棉棉,“嘖”了一聲:“有點矮,我喜歡一米七以上的美女.”
白棉棉:“……”一米七以上?比你高半頭的那種?
李先生又說:“我就喜歡大高個大長腿,你腿是真的短了。
不過沒關係,湊合也行,你臉蛋長得不錯,挺甜的。
身材也比我想象中有料。
哦對了,我不喜歡女孩扎頭髮,你最好把頭髮散下來,美女都要黑長直,你懂不懂?”
白棉棉:“……”拳頭硬了,聽說凡人不禁揍。
李先生繼續:“還有啊,你臉上這個眼鏡,也太土了吧!摘掉摘掉,太丟人了,這樣帶你出去很丟人的.”
說著,李先生居然上前直接動手,想要摘掉白棉棉臉上的黑框眼鏡。
白棉棉一驚,趕緊往後退了兩步,說:“李先生!請你尊重一些.”
“尊重?”
李先生哈哈一笑:“尊重什麼?讓你摘掉眼鏡就是不尊重你?搞笑呢。
那你戴著那麼醜的眼鏡,尊重我的眼睛了嗎?”
白棉棉有些生氣,說:“李先生,請你不要胡攪蠻纏馬上離開,否則我報警了.”
“報警?”
李先生一聽激動起來,說:“報啊!我怎麼你了?你憑什麼報警!我還就告訴你了,今天你必須把眼鏡給我摘掉!”
白棉棉感覺那股汗臭味更加濃重,李先生湊了過來,強硬的要搶她臉上的眼鏡。
這一下子,白棉棉是真的生氣了,心說這凡人也太討厭了吧,我現在擰斷他一根手指,算不算正當防衛?
“喵喵!”
李先生沒能碰到白棉棉,小白貓突然從店裡撲過來,一下子咬住李先生的胳膊。
李先生疼的叫喚了一嗓子,使勁兒甩著手臂:“疼!疼死我了!你這個雜種松嘴!”
小貓咪體型太小,李先生沒甩兩下,貓咪已然被扔了出去。
白棉棉大喊一聲:“小黑.”
張開手臂接住小貓咪。
“小黑你怎麼樣?”
白棉棉緊張的問。
小貓咪沒來得及回答,白棉棉感覺鼻樑上有點癢,一個不慎黑框眼鏡居然滑落下去。
“啪嗒……”
掉在地上。
“我的眼鏡……”
白棉棉彎腰去撿,那李先生反應也快,上前一步,抬腳狠狠往下踩去。
“啪嚓!”
白棉棉差點被踩了手指,而眼鏡應聲碎裂,被踩得四分五裂。
“你!”
白棉棉沒忍住,瞬間抬起頭來,狠狠的瞪了一眼李先生。
“喵喵!”
小白貓在旁邊尖銳的叫著,彷彿被踩了尾巴,嘴巴里都是旁人聽不懂的話,甚是詭異。
“眼鏡!眼鏡碎了!”
“完了完了!不要看他啊!”
“完蛋啦完蛋啦!”
“懷孕了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