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天闌帝向各縣郡頒佈《選皇太子諸王妃敕》,命百官各自舉薦十二歲以上嫡女、妹、侄女、孫女以為太子諸王選妃。
羅煞自然也在其中,與她同進宮的還有數百名官宦千金。
形形色色的少女紛紛被太監總管崔公公領進東宮的江鈴宮住下。
羅煞與數百名女子中的七位被分往“雨落苑”,分居東西八個廂房,正好對門而住。
在這兒將進行十日的宮廷禮儀學習,最後再一同覲見太子殿下,他將在眾多女孩子中選出一位太子妃與兩位側妃。
沒被選上的將被送往零花殿,由已成年的皇子們挑選,再沒被選上的則會被收編為宮女,這就是天闌國的規矩。
這也正是許多女子的父親為何一直不願意將女兒送入宮選妃的原因。
羅煞瞧瞧與她同住的七位少女,個個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羅煞知道她們心中都有夢,夢想著自己被選為太子妃,有朝一日鳳袍加身貴為皇后,母儀天下,統攝六宮。
相較於她們對這份尊貴的期許,羅煞反而顯得冷淡了許多。
當今太子殿下的母親是權傾朝野的皇后娘娘,也是她向皇上提議選妃的。
朝中大臣都心知肚明,此次選妃只是個可笑的幌子,皇后只不過是要選一名家世顯赫的女子,進而鞏固自己的權力與太子的地位,最重要的還是為與雪妃一爭高下。
說起這位九嬪之首的雪妃那真是了不得,十年前一被選入宮就被封為九嬪之首,而今眾妃嬪皆因色衰而愛馳,雪妃卻依舊受盛寵而不衰。
或許……皇上對她有愛吧。
縱使容顏老去,皇上對她的寵愛非但絲毫不減,反而與日俱增。
她在宮內的勢力也在日漸增大,分割了皇后的權勢,這才有了民間廣為流傳的“后妃之爭”。
皇后,權傾朝野。
雪妃,貴寵六宮。
天闌帝共有十九位皇子,已經成年的皇子有八位,但被封王的僅有四位王爺。
嫡長子蕭廉於剛出生就被封為皇太子。
三皇子蕭熙被封為寧王。
四皇子蕭徹被封為晉王。
五皇子蕭珏被封為函王。
七皇子蕭橈被封為睿王。
這次的選妃讓原本都該居住在自己府邸的他們又重新回到宮中居住,只為到時選妃方便行事。
聽說五皇子與七皇子於今日就被宣入皇宮留宿,但五皇子駐守在邊關與大金國的軍隊交鋒,怕是十日之內趕不回來,婚事怕也就只能讓文貴人為其著手操辦了。
也不知自己在視窗沉思了多久,只覺夜幕低垂,被分配來伺候羅煞的宮女煙雲在案上點亮燭火,微暗的亮光填滿了整間屋子。
羅煞回首望著這個嬌小的身影在屋裡來來回回地忙著,削肩細腰,腮凝新荔,榴齒含香,纖腰楚楚,一雙水靈的雙目看似乾淨純潔卻又藏著一閃而過的憂傷。
她的年齡應該在羅煞之下,為何會有這樣的眼神?一想到此羅煞便自嘲地一笑,宮裡的奴才,有哪一個不是經歷過痛徹心扉的往事才淪落到此,不然有哪個人願意進這皇宮為奴為婢呢?“姑娘,該是晚膳時辰了,李壽公公有吩咐下來,今夜姑娘們須同桌進食,相互熟悉以增情誼.”
煙雲恭敬謙卑地站在羅煞身側,用低潤的嗓音細語。
羅煞微微頷首應允,舉步往妝臺前坐下,任煙雲用纖細的巧手為她挽髻梳妝。
玲瓏金鳳,環佩瓔珞,名貴首飾皆一樣樣地加諸羅煞身上。
望著鏡中致雅高貴、嬌媚柔膩的自己,羅煞再次愣神。
共進晚膳以增情誼?多麼可笑的一句話。
他們這些人進宮是為選妃而來,在某種意義上可說是情敵,要她們如何放下心與彼此相處增加情誼?而她又將以何種姿態在這弱肉強食的皇宮中生存下去?“姑娘真美!”
這是煙雲在為羅煞梳妝時唯一所說的話。
自從羅煞恢復了原來的樣貌之後,不論在什麼地方,都有人稱讚著她的美貌,羅煞已經分不清楚他們是為謀得私利來假意奉承,還是羅煞真如他們所言。
久而久之羅煞已經不願再費神去猜想其真假,現如今羅煞對煙雲的話又起了猜想,她這句話彷彿另有深意,本想細問,終是未開口。
她只是一個伺候她的宮女而已,羅煞不想與她有過多的糾纏。
不出半個時辰,煙雲已為羅煞挽好柳髻,細心敷粉施朱,還挑選了一件用名貴的紫菱金絲綢裁剪而成的衣裙為羅煞披上。
羅煞多次對著銅鏡上下打量自己,深覺不妥,遂將耳上金寶翡翠耳墜卸下,又將髮梢上的玲瓏珠翠取走,最後脫下那身耀眼的赤紫百褶鳳裙。
煙雲則用奇怪且複雜的目光望著羅煞的一舉一動,問道:“姑娘這是何故?”
然後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拾起被羅煞遺落在地的衣裳後,將妝臺上散落的那些零零碎碎的首飾珠釵收進妝盒內。
“太引人注目.”
羅煞走至衣櫃,取出一件普通的淡緋色小褶素裙穿上,一件首飾也未佩戴,只是拿起一枚小巧的百蝶穿花珍珠簪斜別於髻側,再次打量鏡中的自己後才安心地離開妝臺。
她只是丞相的女兒,後來更是成為了昭瑰公主的伴讀,僅此而已,在這些重臣家千金面前應該自持身份不要逾越為好。
轉身那一刻正對上煙雲讚賞的目光,原來這個煙雲也非池中之物。
微微朝她一笑,她先是愕愣,隨後也回羅煞一笑。
羅煞才發現她笑起來真的很美,美得動人心絃。
冰池澄碧空明,香徑落紅飛散,竹欄微涼,輕風襲惠畹。
在煙雲的陪同下,羅煞到雨落苑的偏園內堂,本以為自己會早到,卻發現她是最晚到的。
一張偌大的紫檀朱木圓桌旁靜靜地坐著七位盛裝打扮的秀美女子,未佩戴金玉瓏簪的羅煞在她們面前顯得格外寒磣。
羅煞的遲到引得她們將目光紛紛會聚在她身上,僅一瞬間的觀望後她們就收回了審視之色。
羅煞明白自己已經成功地在她們面前扮演好了她的角色,她輕輕拂了拂額前低垂的那縷流藍,悠然地在最後的空位上就坐。
偌大的內堂卻在此刻格外安靜,所有人都沉默地呆坐於桌前,誰也沒動碗筷,氣氛冷凝得令人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