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腳下被摔碎的東方陶瓷器,喬內卡輕輕的退了兩步,低頭不語。

作為總督閣下的前幕僚,有些話他不能太過挑明,否則總督閣下遲早會懷疑他從與東方人的交易裡謀取了不少的好處。

弗朗西斯的心在流血,為了他剛剛因為憤怒而砸碎的精美花瓶,這是新蘇州總督私下送給他的藝術品,更為了自己九月份的貿易分成降低了近七成的緣故。

“該死的盧西亞!他該死~!”

弗朗西斯總督的怒火在眼眶裡噴薄而出,他已經無法忍受盧西亞這個傢伙了。

“閣下,”喬內卡斟酌了一下語氣,“可他畢竟是國王親自派到智利的治安官之一,就算是總督閣下的命令也經常被他無視甚至質疑,也許我們應該繼續忍耐......。”

【西班牙智利總督,在這個時期管理著從哥倫比亞到最南端智利的狹長南美西海岸地區。】

“忍耐?!”

弗朗西斯肥胖的身體轉向了自己的私人貿易代表。

“喬內卡,你要我繼續忍耐?”

“我才是這裡的總督!我的命令才是這裡的法令!”

“當然,我的閣下。您的治理讓所有人的口袋都裝滿了金幣,他們甚至希望在未來的幾年後為您捐一個聖弗蘭西斯的名號。”

聽到心腹的馬屁,弗朗西斯臉色果然好了一些。

“我已經不能容忍他繼續待在阿塔卡梅斯了,他的堡壘和哨卡剛好阻斷了我們的命脈!那是所有人的黃金之路!”

喬內卡等的就是總督提到阿塔卡梅斯。

他露出了苦澀的表情:“明見如您,我們這幾個月在阿塔卡梅斯被扣下的奴隸和貨物增加了七成!那些該死的海盜趁機上漲了海路運輸的費用,我們的成本已經上漲了快四成。”

弗朗西斯的指甲都快掐進自己的手掌心。

在喬內卡的話裡,他聽到了無數金幣飛走的聲音。

在經過幾分鐘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喬內卡終於聽到總督大人陰沉的聲音。

“喬內卡,我的朋友,我很清楚你的意思,”弗朗西斯盯著喬內卡的額頭,“我也知道我們王國與東方帝國正處於交戰狀態,雖然我們之間已經快兩年沒有過任何正式的戰役。”

“但是,如你所見,阿塔卡梅斯阻礙了所有人的道路!”

“紳士們來到南美可不是為了喂蚊子的,盧西亞想成為聖露西亞,但他不能以損害所有人的利益為前提。”

弗朗西斯的手搭上了喬內卡的肩膀:“上帝會寬恕我們的,你說對嗎?”

喬內卡心裡大喜,他虔誠的畫起了十字:“最虔誠的莫過於您,盧西亞一年向教會才能捐獻二十個金幣,還不到你管家每年捐獻的一個零頭。”

“那就去做吧,”弗朗西斯冷冷的看向了北方,“告訴北方的朋友們,因為北美的異動,所以我準備將整個智利地區的軍隊和武裝調集往委內瑞拉方向,.......,除了阿塔卡梅斯......。”

“我會處理好的,”喬內卡按捺住心裡的狂喜,他暗暗咬牙,想到了自己當初被盧西亞用白手套扔在了臉上卻只能認輸的羞辱。

“你完了,盧西亞!”

17世紀的西班牙,從來不缺乏最為虔誠的天主教教徒。

盧西亞從小就在最為虔誠的教徒家庭中長大,後來成為國王的侍從,更是因為品德和虔誠得到了國王的信任,把他從地中海監察員位置調到了南美來做治安官,以鎮壓那些異教徒的反抗。

滿頭金黃色的披肩長髮,大理石般的鼻樑和嘴唇輪廓。

智利殖民地五個治安官中最為帥氣的盧西亞,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這才停止了自己日常的禱告站起身來。

九月份是旱季,連海風裡帶著的都是海鹽和炎熱的氣息。

盧西亞看著空無一人的海岸線,阿塔卡梅斯已經連續三個月沒有一艘船來訪問,但他心中的信念毫無動搖。

在另一個時空中,阿塔卡梅斯是後世厄瓜多三大海濱旅遊城市之一。

在西班牙長達幾個世紀的販奴歷史上,這裡是販奴船的停靠點之一,大量的逃奴導致這一帶的治安不太好,但也促進了這一帶的開發。

盧西亞帶領著他的治安隊在這一帶負責清理逃奴,並追查逃稅的販奴船。

但從去年起,盧西亞帶著人在這一帶開始修築堡壘和哨卡。

虔誠的盧西亞把他的工作內容轉換到了追查走私和向敵國殖民地轉運奴隸的事情上。

喬內卡等人開闢的陸上沿岸運輸線,最後一個關口就是阿塔卡梅斯。

這裡距離北方的新蘇州只有八十公里!

幾個月下來,盧西亞為他的國王追查到了數百噸珍貴的走私貨物和近兩千名被送往新蘇州工作的印加人或者瑪雅人。

盧西亞知道自己動了所有人的蛋糕,在整個智利恐怕沒有幾個人喜歡他。

但他深受這一成果的鼓舞,決定憑藉自己的一己之力阻礙整個殖民地滑向深淵。

盧西亞認為到弗朗西斯總督已經徹底的和王國的敵人搞在了一起,加上殖民地的貪汙腐敗讓他十分不滿。

所以他準備冒著大不韙,要將這些被他查獲的財富裝上繳獲的走私船運往國內,獻給國王陛下,從而揭發弗朗西斯的罪惡。

“教士,我告辭了!”

盧西亞禮貌的向送他走出小教堂的比埃爾教士點頭。

比埃爾教士溫和的施禮:“那就預祝您今天的工作順利了!”

看著盧西亞充滿活力的身影走下小教堂的臺階,剛才還帶著溫和笑容的比埃爾教士露出了惋惜的表情。

“原諒我,盧西亞,”教士喃喃自語,“一切都是為了傳播主的福音。”

想到喬內卡替那位大人傳遞的訊息,比埃爾教士無法抗拒那樣的承諾。

一座阿塔卡梅斯大教堂!

他可以抗拒所有的拉攏,卻唯獨無法抗拒這種誘惑。

卡西亞派往國內的兩艘繳獲走私船在前天啟航。

比埃爾知道當這兩艘船抵達西班牙本土後,殖民地會發生什麼。

近乎聖徒的盧西亞把自己做的一切都如實告知了全能的主,而比埃爾是唯二的旁聽者。

之所以說是唯二,因為比埃爾身邊的隨從其實是總督閣下私人貿易代表喬內卡先生的探子。

所以,那兩艘船和船上的船員......。

比埃爾教士跪倒在十字架下,虔誠的懺悔起來。

......

盧西亞手裡有五百名王國士兵,大部分是跟從他從地中海過來服役的人員。

他在軍隊中的威望很高。

因為他虔誠公正、憐憫弱小、不畏強權。

五位軍官都看著盧西亞,他們在等待著盧西亞的決定。

盧西亞嘆息著放下手中的公函,在他看來這份公函的意圖直接而明瞭。

那位貪婪的總督閣下,還是想著把自己從阿塔卡梅斯搬開,好繼續他們無恥的走私貿易。

“大人,我們已經和低地人開戰,”有名軍官忍不住出聲提議,“總督大人的命令很符合現在的情勢。他讓所有部隊往委內瑞拉方向集結,任何人都挑不出問題來,北方的墨西哥總督還會承他一個大的人情。”

盧西亞微笑的看著自己的軍官,溫煦的笑容感染著每一個人。

“巴姆克,我知道你的意思,”他顯然知道這是自己的屬下在為自己擔心與總督之間的矛盾,“服從弗朗西斯大人的命令,我們去委內瑞拉,確實沒有任何人會指責我。”

“但是,”盧西亞親吻了一下自己胸前的十字架,“我無法矇蔽自己的內心,也無法向全能的主解釋我的退縮。”

“只要我們離開這裡,罪惡的走私貿易又將死灰復燃,王國的敵人也將獲得長足的發展!這不符合國王的利益,也違背了我對國王陛下許下的諾言。”

盧西亞從自己的抽屜裡抽出了一封精美的東方信紙,他靜靜的把這張信紙平攤在了桌子上。

“這是新蘇州的總督,宋,給我私信。”

“他願意支付給我一千兩百貿易券,只要我帶著大家離開這裡。呵呵,那可是價值一萬兩千西班牙金元的財富!”

聽到一萬兩千西班牙金元,所有的軍官都只覺得自己的呼吸沉重起來。

那可是一筆足夠他們幾人好好的活完下半輩子的財富。

“對不起大家了,”盧西亞笑容如初,“我已經拒絕了這位宋總督的提議。”

幾名軍官見怪不怪,他們當初在地中海執勤的時候,阿拉伯人手裡的金幣也沒能撬開這位大人的嘴。

“所以,在國王的使者抵達之前,”盧西亞嘆了口氣,“我們最好遠離那些同僚的身邊,因為我無法保證某一位在和我交談的貴族或者軍官,會不會在下一秒用匕首割開我的喉嚨。”

“這幾個月,我們繼續加強阿塔卡梅斯的防禦,所有的補給都要按天數來分配,我們最艱苦的日子就要來臨了。”

“因為我們的敵人不止是北方的那些東方人,暗箭還會來自我們的後方!”

“萬能的主~!”

最後全屋的人都互相祈禱祝福起來。

......

宋侃有些出神的看著牆上的掛鐘。

說實在的,他喜歡和聰明的人,尤其是貪婪的人合作。

哪怕對方名義是敵國的官員,只要能達到他的目的,他不介意讓這些西班牙官吏變得更加富有。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人存在。

他們在道德上的潔癖,讓人既感到尊敬又感到困擾。

駐守在阿塔卡梅斯的盧西亞,宋侃收集了關於這個人的很多資料。

溫和、勇敢、虔誠、公正、謙虛,幾乎所有西方教義裡提到的美德都能從這個人身上找到。

對方拒絕了自己的收買,回信也很有趣。

盧西亞的字裡行間,充滿了西方式的優雅和禮貌。

但是敵對的表態卻是母庸置疑的。

“我還是有些煩惱與這些道德之士的交往啊,”宋侃幽幽的嘆息,“擊敗這些滿身美德的人,真的讓人生不出任何榮譽感。”

“一切為了帝國!”

身邊的彌太已經幫宋侃念出了宋侃的座右銘。

“對,”宋侃笑了起來,“一切為了帝國!”

窗戶被推開,宋侃的笑臉出現在視窗。

窗下是一片巨大的廣場,在九月的陽光照射下,廣場上的溫度超過了四十度。

密密麻麻計程車兵在廣場上無聲站立,數千人的隊伍頂著烈日流著汗紋絲不動,所有人的目光都熱切的望向了那個視窗。

宋侃對著程焦點點頭。

程焦轉身面對數千大軍,所有民團士兵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程焦的身上。

“奴役~~~!毀滅~~~!摧殘~~~!”

“屠殺~~~!壓迫~~~!驅逐~~~!”

程焦激烈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廣場。

“幾百年來,昌盛的印加、繁榮的瑪雅,在西班牙人的刀槍下,只剩下苟延殘喘的你們!”

“你們的祖先~!你們的親人~!還有你們的子孫~!”

“祖先們親手修建的太陽神廟在哪裡?祭祀天神尹察姆納的宮殿還剩下幾間?!”

“所有計程車兵們~!舉起你們的步槍~!”

“我們要為無數死去的人們,向西班牙人討要一個說法~!印加的榮光,瑪雅的榮耀~!如今要我們用鮮血來灌既和清洗~!”

數千把正武六年制定裝彈步槍管上的刺刀齊刷刷的舉起,幾乎撕破了蒼穹。

無數南美印加和瑪雅人的後裔在怒吼。

“殺~!殺~~!殺~~!”

帕夏紅著眼睛大聲嘶吼著,手裡的步槍幾乎被他捏住了手指印。

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逝去的那些親人。

在白人的伐木場裡,自己的父親活活累死時那麻木看向天空的眼神......;

自己才十四歲的妹妹被拖入白人軍營後失蹤前的微笑,母親哭瞎的雙眼,還有自己被賣往北方時,隔著老遠還能聽到的哭嚎。

同樣膚色、黑色頭髮的軍官們同時拔出了戰刀,指向了南方。

“目標~!阿塔卡梅斯~!”

“前進~!”

“帝國萬歲~!”

灰藍色工人裝的民團發出潮水般的歡呼,整齊的轉向向南開拔。

宋侃沉默的看向了南方,他的對手是號稱半個聖徒的盧西亞,沒有任何後援和援兵的盧西亞。

兵力比是十比一,而裝備上的差距更不用說。

他收回目光,落到了廣場周邊那些被豎立的絞刑架上。

這些在出兵之前被吊死的西班牙人,來自於盧西亞派往國內告狀的兩艘走私船。

整個南美地區的貴族、軍官、商人和海盜,沒有一個人希望著兩艘船駛出南美海域,所以他們就出現這裡新蘇州。

前後有十五艘海盜船和十一艘武裝商船參與了對這兩艘船的追殺。

也正是在繳獲了盧西亞寫給西班牙國王的信件後,宋侃才決定按照弗朗西斯希望的那樣,將整個阿塔卡梅斯徹底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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