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近,搞戰爭的人依舊在搞戰爭,搞政治的人依舊在搞政治,而搞錢的人當然還在搞錢。

何晏坐在何塢的堂室中,下方何奎和尹朗面前則是擺著幾厚沓巨大的賬本。

“都算好了,何塢的侍者每一個都要算對。”

賬本上記錄的,並不是何塢這一年來的開銷,而是何塢上下侍者的工資。

因為何塢的侍者中大部分都是級別未定、薪資不明、人數模湖,所以這發薪資的時候也是異常草率,每個人都只能按照高出市面工坊上的三成來發放薪水。

工程量極為浩大,但總歸對於那些侍者來說是好的,就連何奎在計算完後也感慨道:“家主此舉,足以算的上仁義至盡了。”

何晏:???

鄙夷的看了何奎幾眼:“大家向我出賣自己的勞動力,我向大家分發薪水,這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怎麼到你嘴裡就成我仁義了?”

何奎的馬屁怕到了馬腿上,這讓何奎眼神不自覺的飄忽到別的地方。

“你們也有份!”

何晏又丟出一個賬本:“你帶來的那些何氏族人還有尹氏族人,就按其他人薪水的兩倍計算。”

尹朗嚥了口唾沫,雙眼中的淚花幾乎快要滴落出來:“家主這是何意?莫不是將我們當做外人了?”

何晏眯起眼睛:“你們腦子被曹節踢了?給你們錢都不要?莫不是想著要貪汙拿大頭不成?”

這話讓尹敏嚇的趕緊朝著何晏跪拜下去:“家主!我等絕無此意!家主賬簿上每一筆錢糧都記載的很清楚,我等斷不可能做些欺瞞家主之事!”

何晏嘆了口氣。

按道理說,何奎和尹敏都是實實在在的“文化人”,可他們怎麼就比一些目不識丁的莊稼漢還要固執?

做事---給錢。

就這麼簡單的僱傭關係,怎麼就非要添進去些別的東西?

莫不是被人白票票出感情來了,別人不票他們他們就不開心?

“拿著!不想拿就滾蛋!”

何晏是真的鬱悶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寧可希望何奎這些人扛著板凳木棍來到自己面前要工錢,而不是自己像求爺爺告奶奶似的讓他們把錢收下。

“還有,以後何塢侍者的工錢,一個月給一次!別每次都拖到過年,不然說出去讓其他世家怎麼想?”

尹敏有些疑惑:“其他世家?”

別鬧,給侍者薪水這事目前只有何晏這獨一份,怎麼有人敢來嘲諷何晏?

“以後他們早晚會給的……再說,這和給工坊中那些百姓工錢有什麼區別?”

說到工坊,何晏又想起自己開辦的兩個廠子。

紡織、傢俱。

這兩個廠子利潤現在或許不是那麼的高,但幾乎就是給許昌世家打了個樣,讓他們知道作坊的兩個基本方向需要怎麼走。

“一年了,都沒有關注過這兩個工坊的動靜。”

對於作坊主來說,這毫無疑問是不合格的。

“閒著也是閒著,把兩個廠的賬本也拿過來讓我看看。”

但等到何奎將兩個賬本拿到何晏面前時,何晏差點將自己的口水給噴出去。

“怎麼……就這麼點錢?”

自從何晏入股成立中原糧鋪後,其實作坊的那點錢他就已經看不上了。

可看不上歸看不上,從自家作坊的收入規模何晏大致也能估算出其他作坊的利潤。

如果所有作坊主的利潤都這麼低,那你猜猜那幫沒多少見識的傢伙會不會又回到農田裡奴役百姓?

“跟我去一趟作坊。”

何奎與尹朗見何晏臉色不太好,都顧不得手中的賬本,跟著何晏就前往了何塢附近的工坊。

現在許昌整個城市的佈局基本上已經形成了許昌主城與何塢的雙核。

許昌主城那邊,有著駐防的精銳軍營、大量的農田,與其他大的農業城市基本上沒有任何區別。

而在何塢這邊,除了最中心的何塢與何塢七院外,則是遍佈了大量的作坊。

紡織、造紙,還有無數輕工業作坊在一起構建成了一副前所未有但又生機勃勃的景象。

“不對啊!”

這本該是讓何晏欣喜的一幕卻讓何晏更加迷茫。

“按照我作坊上的收入,現在的作坊不應該已經蕭條的快死了嗎?怎麼現在的作坊還這麼紅火?”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何晏懷疑的回頭打量起何奎與尹朗:“我說,你們該不會真的貪汙了吧?”

這話嚇的二人在大晴天就打起了擺子:“沒有!絕對沒有!”

何晏心中也開始搖擺不定,不過為了不願望二人,他還是專門跑了一趟自己的作坊。

嗯。

人還是那些人。

但基本都沒有在幹活的!

“怎麼回事?”

何晏沒有急著發脾氣,而是叫來作坊中的幾名負責者詢問情況。

這些人都是當年何晏跟著曹仁從新野附近擄來的鄧氏族人,他們與何晏也算是熟絡,見到何晏後直接就朝何晏訴起苦來——

“慎侯!不是我等不努力!實在是東西賣不出去了!”

東西賣不出去,自然就沒有必要再生產,這個道理再簡單不過。就連楊修也因為這事來找過,並最終促成了商行和曹丕錢莊的誕生。

“原來如此。”

何晏頓時不急了。

“等到商行開通,有了流通,東西自然就能夠賣出去。”

就在何晏以為事情都解決了的時候,作坊的負責人又苦笑起來——

“慎侯,不是因為生產的東西太多而賣不出去,而是因為我們賣的價格太高了!”

何晏:???

你不要亂說啊喂!

作坊貨物的價格可都是我親自定的!

除去成本,何晏開工坊完全就是做慈善啊!怎麼可能存在價格太高的問題?

還好身邊一人朝何晏解惑:“倒也不是我們賣的太貴,而是那幫鱉孫賣的價格太低!”

鱉孫?

何晏詢問後才知道,所謂的“鱉孫”就是其他世家開設的作坊。

“不對啊!”

何晏詫異的再次問道:“我幾乎都已經是按照成本價在往外賣了,他們再便宜能便宜到哪去?”

“怎麼不能便宜了?”

作坊的負責人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帶著怨氣:“慎侯,我們作坊是按照一個人一月最低二百錢的薪水發放的,他們卻根本不用發放薪水,這一來二去,錢不就省出來了嗎?”

窩草?

何晏人都傻了。

“不發薪水?那幫人是想餓死百姓不成?”

百姓以前在地裡的時候,就算再怎麼被剝削,總歸還是能剩些糧食在自己手中度日的。

但隨著現在百姓都到了作坊裡,他們生產出的不再是糧食,而是一件件商品,這個時候要是還當週扒皮,這不是要把百姓往死裡逼嗎?

“他們才不在乎這些呢!”

作坊負責人早就看透了那幫黑心鱉孫。

“反正到最後有官府管著,他們又不需要為那幫百姓負責!”

何晏:???

這一刻,何晏自己都有點頭暈目眩。

等何晏恢復過來後,何晏才咬著牙:“那幫百姓難道就不知道來我們這嗎?我們給他們發的薪水難道比其他人低嗎?”

可剛問出來,何晏就後悔了。

被宗族、血脈綁架的百姓,還沒有進化到“只認錢”的地步。

有時候,可能只是因為長輩們的一句話,他們就要放棄自己這邊兩百錢的薪水,而選擇去找一份一百錢甚至沒有錢的薪水。

就與何奎、尹朗一樣。

在何晏要給他們工錢的時候,兩人的表現就像何晏要殺了他們一樣,彷彿何晏給他們發薪水,就是傷害了雙方宗族血脈的感情一樣……

“不太妙啊!”

何晏摸著下巴,自言自語道:“這麼下去,可是要出大亂子的!”

雖然何晏早就知道世家沒有節操,但卻不知道他們已經沒有節操到了這種地步!

說好的“仁愛”呢?說好的“愛民”呢?到最後都仁到狗肚子裡去了?

“以我的名義,給許昌的幾大世家送上請柬,請他們來何塢一趟。”

因為都是利益共同體,大家基本沒有落了何晏面子,都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何塢當中。

何晏也沒有和他們客氣,在簡單的寒暄了幾句後,就將作坊的問題直接給捅了出來。

“諸位。”

何晏敲著桌子:“工坊不是農田!以前的那種方式已經不適用了!”

在大地主時代,肯定是沒有地主給自家佃戶發放錢財的。因為在他們的理念中,農田本身的擁有者就是自己,讓佃戶在自己的農田上種植本身就是莫大的恩賜,拿走佃戶的產出更是天經地義。

幾千年來,這樣的關係維持著大地主們的生活,這也讓他們以為可以將這種關係嫁接到作坊中去。

但是何晏告訴他們——不行!

“第一!人不吃飯就會餓死!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不要指望有誰會給你們擦屁股!”

“第二!大家的目的既然都是將端坐在上方的那位拉下來,就要承擔拉他下來的後果!”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皇權這塊蛋糕大家誰都想吃,但是吃蛋糕的同時也要把責任給扛起來。

這所謂的“責任”,就是把百姓最基本的生存給扛起來。

不可能說將權力拿走,卻什麼都不承擔,還想著把百姓當成一個包袱丟給官府,那弄死皇權的意義何在?

權力的最終來源,始終都還是百姓。

即便在這些世家眼中,百姓不過是些臭魚爛蝦,是“人礦”,那也不過是他們淺薄且又愚昧的認知。

如果真的把百姓都給扔了,那百姓一定會讓這群世家死的很難看!

“第三!”

何晏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格外的沉重:“諸位能坐在這裡,肯定都是願意支援新學的。”

“新學的理念,可從來都不是把百姓從農田裡的豬玀變成作坊裡的豬玀!”

“要是誰繼續執迷不悟下去,那我也只能說聲抱歉了。”

生硬、陌生、毫不溫情脈脈。

何晏的話讓眾人都好像吃了一隻蒼蠅,沉默在原地久久不語。

還是習慣做交際花的荀令君站出來為眾人緩解了些許的尷尬——

“慎侯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大家回去後也都監督自己下面那些人,不要太過苛刻!畢竟“竭澤而漁”的道理大家也都懂,總不用我這個老頭子給諸位再講一遍吧?”

有了荀令君熱場子,眾人這才覺得心裡好受了些,重新開始推杯換盞。

待賓客散去,荀或才來到何晏身邊提醒道:“慎侯今日說的話有些過了,方才還有不少人論輩分都是你的長輩,你的態度確實是冷硬了些。”

何晏皺著眉:“荀令君,這事還真的不是晚輩唐突。”

“一旦那些作坊的百姓反應過來,他們現在其實已經一無所有了,你猜猜會發生什麼?”

到了那個時候,不光是新學會崩盤,就連曹操的勢力都會崩盤!

更重要的是,一旦發生最壞的結果,新學將被徹底盯上恥辱柱,讓後來者都以為新學是一條“邪門歪道”,不會再有人去嘗試新學!

“慎侯,你的擔憂我明白!但有些事情,只要不發生,就還算不上是事情!”

“嗯?”

這一刻,何晏看向荀或的眼神格外陌生:“荀令君,這是什麼意思?”

荀或只好提醒的再深一些:

“上一次關於輸血引發的破壞宗族血脈一事,新學就已經惹的很多人開始不滿了。”

“雖然慎侯你後來將東海王當做引子,讓陛下出來壓住了此事,但大家一致認為慎侯你做事實在是太過激進了些。”

“慎侯,我私下裡也算是你的長輩,在這也給你提個醒——”

荀或眼神中閃動著難以言喻的光芒:“新學,現在可不止是慎侯一個人的新學了。”

“若是慎侯在某些事情上做的太過,那有些人可能真的要考慮新學該由誰領導了!”

何晏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謬。

“你們……是想將我踢出局?”

明明新學是何晏一手培育的,可現在別說是長出果實,僅僅是稍微有了些立足的根本,就開始有人琢磨著將何晏踢出新學的陣營了?

荀或也是嘆了口氣。

“大家並沒有這個意思。”

“但是,慎侯以後切不可再這麼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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