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欣然答應挑戰。張掖的春天和中原的冬天差不多冷, 他還捋起了厚實的袖子,露出了胳膊上的腱子肉。

李玄霸的表情變成了地鐵老人看手機同款表情包。

他故意點明長孫無忌的身份,除了用長孫老師的名聲壓一壓西突厥,讓他們在張掖老實些, 別擾民之外, 當然也有惡趣味。

眾所周知,雖然大唐文武不分家, 出將入相很常見, 但大部分人的專長也還是有“文武”之分。比如長孫無忌就是沒有上過戰場的純粹文臣。

長孫無忌騎射肯定是會學的, 但技藝一定不精。否則以他和李世民的關係,早就跟在李世民後面一同砍人了。

不過李玄霸只是看個樂子,沒有想讓長孫無忌丟臉。

長孫無忌推辭時,他跟著說幾句“這人和我一樣天生體弱”就能應付過去。

誰知道,長孫無忌一副來者不拒自信心爆棚的模樣, 讓李玄霸幻視了自家二哥。

接下來的事更讓李玄霸驚訝。

長孫無忌贏了。

他一天對戰一個勇士, 射箭全贏了。

李玄霸倒吸一口冷氣, 好像要把張掖的冷氣吸光, 讓張掖提前入春。

長孫無忌見李玄霸驚訝, 十分疑惑道:“你驚訝什麼?”

李玄霸道:“我以為你更傾向於舞文弄墨的文臣?”

長孫無忌驚訝:“哈?你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誤解?我和你、李二都是從小一起長大,你不是看著我每日勤學練武嗎?”

李玄霸沉思。啊,好像是這樣。

長孫家與自己家一樣, 都是每代人都能做到大將軍的武勳家族,騎射武藝是家傳的本事。

再說長孫老師射藝超群,他手把手教導的長孫無忌怎麼可能差?

那原本歷史中……哦,原本歷史中長孫無忌是被舅舅高士廉養大, 而高士廉是純粹的文人。

李玄霸看著長孫無忌神采飛揚的模樣, 突然發現長孫無忌與自己“印象”中確實有很大不同。

“變成少年將才了啊。”李玄霸老氣橫秋道。

長孫無忌沉默了一會兒, 疑惑道:“李三,你究竟是怎麼能把平平無奇的話,說出一副想要人揍你的味道?”

李玄霸道:“這難道不是你自己心胸狹小的問題嗎?”

長孫無忌捏緊拳頭:“現在李二不在,沒人救你。”

李玄霸高聲道:“小五,士信!”

李智雲拉著羅士信趕來:“來了來了!沒有二兄,還有我!”

羅士信猶豫:“真的打嗎?打傷了怎麼辦?”

長孫無忌無語:“你還真的叫人?要不要臉?”

李玄霸咳了幾聲:“你要和我這個病秧子比武,你要不要臉?”

長孫無忌被李玄霸氣得磨牙。

磨完牙後,他倒是先笑了:“你和以前的性格一點差別都沒有。”

李玄霸道:“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長孫無忌抱著手臂道:“聽說你會讖緯相面。現在父親終於同意我來問你,快給我看看?”

李玄霸對長孫無忌豎起大拇指:“你能當國舅!”

長孫無忌:“……”你祖宗的,一點驚喜都沒有。

長孫無忌問道:“李二和我家小妹關係好嗎?他有沒有寵妾滅妻?”

李智雲豎起了耳朵。羅士信捂住了耳朵。

李玄霸道:“關係很好,就是關係太好,嫂子生孩子太多,把身體生垮了。”

長孫無忌長嘆一口氣,道:“怪不得父親日日叮囑小妹晚些嫁人,就算嫁人了,也要弱冠之後再同房。你早就和父親說了?”

李玄霸道:“不告訴長孫老師你和嫂子的未來,他哪可能‘垂死病中驚坐起’?”

長孫無忌嘴角抽搐:“你敢不敢把你那句‘垂死病中驚坐起’說給我父親聽?”

李玄霸道:“我之前和老師這樣開過玩笑,老師心胸寬廣,不介意。”

長孫無忌狠狠翻了個白眼。

他其實早就發覺,父親對李玄霸估計比對自己縱容寵溺得多。

這一定是因為李玄霸身體弱的緣故。

長孫無忌知道李玄霸對他的未來有隱瞞。

這隱瞞不是說李玄霸撒謊,而是在自己當國舅前,估計和小妹的生活都不怎麼好,否則父親不會“垂死病中驚坐起”。

年幼時,長孫無忌曾聽喝醉酒的兄長罵過,等父親去世就把母親和他、小妹都趕出門。

長孫無忌聯想到今日李玄霸對他武藝不錯的驚訝。

自己如果跟隨舅父生活,估計是沒有機會找個名師學武的。

稍稍一思考,長孫無忌就對自己的未來猜準了一二。

不過他沒有繼續詢問李玄霸。

這些苦難不會發生,現在他與兄長的關係已經緩和。兄長一副完全混吃等死繼承爵位,讓自己上進承擔光大長孫家門扉的墮落模樣。

他沒必要為了沒有發生的事與兄長再起間隙。

兄長如今與小妹關係很好。這件事也不能給小妹知道,小妹肯定會傷心。

互損了幾句,又把“讖緯相面”這個秘密說開,長孫無忌和李玄霸恢復以前年幼時相處的熟稔狀態。

李世民離開了張掖,批閱文書的工作就壓在了李玄霸身上。

李玄霸將西突厥使團丟給長孫無忌練手,拉著李智雲一同幹活。

李智雲轉頭就把羅士信“激將”了過來當文筆小吏。李玄霸看著羅士信抓耳撓腮的模樣,幹活的疲憊都減輕了不少。

解決了一半堆積的文書,李玄霸才看到李世民留給他的書信。

李玄霸拿著書信半晌無語。

二哥留下書信沒告訴長孫無忌就罷了,就這麼隨手塞進文書堆裡,他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李玄霸拆開信,信中第一句就是“活幹了一半了?”。

他深呼吸。

李智雲從坐榻上跳起來按住李玄霸的手:“三兄,你現在氣得把信撕了,等會兒還不是會叫我和你一起把信拼回來。別加重弟弟工作量!”

李玄霸狠狠揉了揉李智雲的腦袋,才冷靜下來繼續看信。

李智雲抱著腦袋坐到羅士信身邊,對羅士信擠眉弄眼。

羅士信:“你眼睛疼?”

李智雲:“我的意思是,這個家沒了我得散!”

羅士信:“哦。”

李玄霸瞥了洋洋得意的弟弟一眼,繼續壓著怒火讀信。

李世民皮了一下,就趕緊說正事。

李玄霸離開之後,房喬、杜如晦和長孫無忌都來到張掖,李世民本以為自己能放開手腳擴充套件勢力。

但沒想到,他無論怎麼張貼告示,許諾待遇,都很難招到合適的人才。

李世民親自上門拜訪當地有名聲計程車子。他們都很客氣地婉拒,說自己沒有出仕的意圖。

李玄霸嘆氣。

雖然二哥麾下提前有了房喬、杜如晦和長孫無忌這三個頂尖的下屬,但頂尖的下屬下面還需要大量中層下屬填充。

特別是文書工作,所需要的人才不一定要多優秀,但需要的人手實在是太多。

後世列舉秦王李世民府上的官吏時,有名有姓有列傳的都能列出幾十個,更別說那些不夠資格進入名單的中層文吏。

河右之地本來士人就少。稍稍有點本事計程車人都希望自己磨礪好本事後,去中原撞撞運氣。

哪怕是去皇帝不常去的西都大興,投奔高門士族勳貴也是不錯的。

若不是李世民有唐國公府次子的身份,他們連門都不會讓李世民進,大概會直接藉口“訪友”閉門謝客。

一個“行軍大將”在他們眼中沒什麼吸引力,戰後就撤了。

誰都知道李世民上面還有個唐國公和唐國公世子,跟隨李世民的下限很低。除非李世民現在有了爵位,他們才可能派旁支的子弟來投奔,否則就是自辱門風。

隋朝繼承魏晉遺風,對門第看得較重,“門吏”“故吏”的講究雖然比前朝淡了不少,但也不能忽視。

河右之地許多世族身上也有門蔭官職,族中也有人在朝中為高官。李世民這個唐國公府次子的“門第”還是太低了。

李世民努力了一會兒後發現無用後,就不再白費功夫。

他想轉移“賽道”,招攬寒門庶士。

但這個時代的寒門士子實在是太少了,能用的寒門士子就更少。許多寒門士子家中能存有一兩本有註疏的經書,都能有個“家學淵源”的噱頭。

李世民無奈極了。

“怪不得阿玄你要搞印刷術。雖然現在在張掖搞印刷術來不及培養人才,但可以用高老師、宇文老師和薛老師註疏的經書釣世族旁系子弟上鉤。印刷術耗錢,天柱王邀我作客,我去他那裡弄點錢回來。”

李玄霸愣了一會兒,才恍然自己張羅著斂財給二哥打造騎兵,又要盤活張掖的邊市,倒是把傳播印刷書籍這條“支線”忘記了。

雖然他在大興和洛陽推廣印刷術幾年了,但沒有朝廷大力推廣,只有兩都附近和中原繁榮郡城有印刷儒經的店鋪。張掖這種偏遠之地連紙張都是稀罕物。

凡事有輕重緩急,他和二哥就兩人在張掖忙碌,沒有精力面面俱到,只能抓大放小。

現在多了三個幫手,他和二哥才能有空思考其他事。

“河右之地士族看不起唐國公府次子?這什麼笑話,他們難道以為自己還能攀上更高的門第?”李玄霸雖然早知道士族傲慢,但以為本就沒有什麼機會的當地豪強旁支子弟應該會願意投靠二哥。

李智雲咬著筆桿道:“或許旁支子弟是願意來的,只是沒有人起頭,他們害怕被其他人嘲笑,就不敢來了。越是家境不好,士人就會更好臉面。”

羅士信不敢置信地看向李智雲。

李智雲皺眉:“你這表情是什麼意思?”

李玄霸失笑:“他的表情是‘沒想到李五郎你居然這麼聰明’的意思,是誇你。”

李智雲嘀咕:“別把我當小孩哄。”

李玄霸誇讚道:“你能瞬間切中要害,我怎麼還會把你當小孩。我要舉辦一場文會為你揚名,你可能承擔起重任?”

李智雲道:“沒問題!不過三兄,為何不以你的名義召開文會?”

長孫無忌抱著文書進來:“因為他們不配。別忘記你三兄是秀才。”

李智雲這才想起三兄還有這麼厲害的頭銜。

隋文帝開皇七年下詔,“諸州歲貢三人”,稱為“常貢”。“常貢”中舉秀才者,為文才對策最為突出之人。

不過隋文帝雖然開了常貢,卻看不起被舉薦的人才,只認可門蔭為官者。因為皇帝的不重視,秀才的選拔都由權臣把控。

後世評價,“上無求才之意,下無應詔之人,間有一二,反嫉之”。

《文獻統考》就記載,杜正玄、杜正藏、杜正倫一門三秀才,杜正玄和杜正藏就遭遇楊素和蘇威的打壓,原因僅僅是因為他們妒忌。

連楊素和蘇威這樣的權臣都會妒忌“秀才”這個名揚天下的名號,雖然隋朝的秀才空有名號,幾乎沒有人為高官,但也可知其榮譽。

李玄霸這個秀才,完全是楊廣“欽點”,想要個神童祥瑞,否則絕不會入選。

但李玄霸現在的成就,足以讓世人認可他是真正的秀才。那麼他就不能輕易以自己的名義召開文會了。

長孫無忌為李玄霸解釋後,又道:“雖然這麼說,但你也不是真的不可能開文會。只是河東士子瞧不上你們,你當然也要做出一副瞧不起他們學問的態度。其實李二招賢時,我就提議過等你回來後,借你的名義招賢,但他拒絕了。”

李玄霸疑惑:“為何?”

長孫無忌聳肩:“他說我弟弟這麼厲害,該是他們來跪著求你指教,而不是你邀請他們來開文會。”

李玄霸失笑:“這幾年我一直跟著二哥在軍營裡打混,他們應當是忘記我還有個‘秀才’的頭銜,否則早就來請教我學問了。”

長孫無忌道:“杜克明也是這麼想。不過杜克明贊同讓他們跪著來求你。”

李玄霸無語。說好的“杜斷”呢?怎麼自己認識的“杜斷”,就是個專職起鬨的?

長孫無忌道:“李二寧願跑去天柱王那裡搞錢開印刷鋪子,用書換人才,也不願意你低聲下氣去求人。所以文會可以開,你可千萬別落了面子,否則等李二回來他會揍我。”

李玄霸道:“你可以揍回去。”

長孫無忌嘴角微抽:“閉嘴。你家小五擅長什麼?雖然你和李二教出來的弟弟肯定不差,但也要揚長避短。”

李玄霸道:“小五擅書,虞老師都對小五讚賞有加。”

長孫無忌笑道:“那沒問題了。若和虞老師的字相比,這裡再厲害的擅書者的字都和狗爬似的。我就知道你回來後一定會找個不丟臉的藉口開文會,名單已經給你擬定好了。畫圈的人是家境不怎麼好,可能會進府計程車人。雖然算不上多好的人才,調|教調|教當個文吏還是夠了。”

李玄霸見長孫無忌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妥當,有種工作太輕鬆導致無所適從的錯覺。

怪不得長孫無忌是凌煙閣功臣首位。他在史書中謀略不顯,估計乾的就是如現在這樣心腹總管的活。

長孫無忌已經準備妥當,李玄霸將開文會的事交給長孫無忌,自己只露面。他繼續把精力投入內政中,沒有被這等小事分心。

李智雲每日拉著羅士信練字,被李玄霸笑稱“臨時抱佛腳”。

文會當日,李智雲果然如李玄霸和長孫無忌所猜測的那樣,一手行書驚豔四座。

一群以討教書法為名義計程車人迅速在李智雲身邊集結。長孫無忌每天拉著李玄霸,像挑選大蘿蔔似的考校他們學問。

長孫無忌:“還是沒幾個能用的。”

李玄霸:“唉。”

在隋末民間淘人才真難啊。

……

“阿玄應該已經回張掖了。”李世民喝了一口烈酒暖身體,長長嘆了口氣。

十分懂顏色地宗羅睺問道:“郎將可是擔心幼弟?”

宗羅睺乃是被房喬推舉給李世民的軍中新“貴”。

李世民雖然不得河右之地士族的重視,但鄉間勇士多願意投效。

房喬藉口西海郡需要大量兵力鎮守,把杜如晦丟到西海郡幹活,自己假稱奉旨招攬鄉勇,從河右諸郡遊走到隴西諸郡,用“最年輕的行軍大將、戰無不勝李世民”的旗號招攬了不少勇士。

宗羅睺是金城郡人。房喬到當地後走訪民間,探訪到宗羅睺自幼武藝超群的名聲,當即前去拜訪。

拜訪結果令房喬十分驚喜。宗羅睺不僅確實武藝超群,還有勇有謀,把他放到主公身邊一段時間,一定能成為一員大將。

宗羅睺雖然聽說過李世民的名聲,但因為李世民的年齡,總覺得恥於投效。

但房喬實在是太會做人,稀裡糊塗兩人就結為了朋友,宗羅睺只好說先見一面試試。

這一試試,連行李都沒帶幾件,全程顯得十分敷衍地宗羅睺就不走了。

李世民嘆氣:“阿玄是我雙生弟弟,算不上幼弟。但我確實擔心他。他身體弱,剛去伊吾城出使西突厥,不知道有沒有受寒生病。”

宗羅睺想起小將軍提起的“阿玄”是誰了。小將軍出生自帶“算無遺策”謀主的傳聞,也早已經傳到了隴西諸郡。

宗羅睺道:“將軍若是信任我,可將兵卒交給我暫時率領,我一定會為將軍取得勝利。”

李世民這次被天柱王邀請來“發財”,就是去攻打其他部落。

甭管是吐谷渾還是什麼羌族吐蕃族,反正天柱王已經自立為可汗了,不服者都打。

天柱王不僅付給李世民“僱傭兵”錢,戰利品也是李世民先挑,他只要牧民和牧場。

待遇如此豐厚,李世民當即拍板,幹了!

不過要揹著阿玄幹。

雖然弟弟說讓他練兵,但也強調了大雪封山氣候惡劣的時候不能去,安全才最重要。

但打仗哪有絕對安全是吧?有天柱王帶路和提供後勤,李世民認為利益遠遠大於危險,必須幹。

等帶著戰利品回張掖,弟弟就算生氣也沒用。

“我信任你,但你們還不熟悉我的作戰風格。我先帶你們打幾場,再給你們獨自領兵的機會。”李世民對宗羅睺和其他將領說道,“率領軍隊作戰,與率領鄉勇守衛家鄉所需要注意的事也有很大不同。我教你們一點正統的兵法,將來你們用得上。”

宗羅睺和其他將領立刻激動道:“是!”

有名將註疏的練兵方法,與有名人註疏的經書一樣,常是隻有世族將門才能接觸的“傳家寶”。他們雖然多是鄉野豪強,有機會識字,但這等“傳家寶”是無緣觀看的。

李世民雖年少,已經是當世甚至縱觀歷史也應當排得上號的少年名將。將軍居然親切地教導自己練兵和行軍之法,有上進心的人都激動得滿面紅光,對李世民感激萬分。

宗羅睺越發慶幸自己相信了友人之話。這樣的主公,早投靠就是賺到!

李世民沒在意下屬的激動。

他知道自己將來會當皇帝,那麼最先跟隨自己的將領自然都有機會封侯拜將,遲早會自己領兵。趁著現在天下戰事不多,先教一能獨立領兵的人出來,自己將來才輕鬆。

“休息夠了,出發!”李世民把空了的酒囊別在馬屁股上,對身後的好兒郎們揮揮手,大笑道,“宗羅睺你誘敵出擊,我率兵繞後。你的演技行不行啊,別給我拖後腿!”

宗羅睺道:“將軍,要不你誘敵我繞後?我武力肯定行!”

李世民笑著在宗羅睺的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想都別想!憋屈的事交給你,暢快的事交給我,我才是將軍!”

宗羅睺嘆氣:“遵命。”

他假裝嘆氣後,忍不住跟著少年將軍笑了起來。

宗羅睺揮舞著馬鞭,跟在少年將軍的身側,踏著剛融雪的泥土,朝著晌午陽光的方向馳騁。

……

大興城中,宇文弼和長孫晟正在破口大罵,高熲和薛道衡圍著他們安慰。

宇文弼罵道:“李淵這廝不做人!二郎三郎的事業才起色,他讓二人回來成什麼親!他居然還說動了皇帝下旨!”

長孫晟罵道:“我家觀音婢才十三歲!怎麼能這麼早就離開父母!”

高熲和薛道衡連連嘆氣。

他們正絞盡腦汁想安慰宇文弼和長孫晟的話,留在家中照顧父親的高熲的兒子高表仁急匆匆跑來:“父親!父親!大事不好了!”

高熲道:“能有多不好?總不能是楊廣又忌憚我了。”

高表仁停下腳步:“哦,不是。是皇帝又下令徵高麗了。”

高熲:“……”

他嘆了口氣,對宇文弼和長孫晟道:“要不還是同意吧,我看這天下馬上就要大亂,現在不辦婚事,就不知道幾年後才能辦了。”

宇文弼猶豫。

長孫晟板著臉道:“我女兒還小,正好幾年後再成婚!”

高熲道:“等李淵起兵,你就不怕李淵給李二郎後院塞幾個敗將女兒,在你女兒入門前弄出個庶長子出來?皇帝的庶長子可比尋常人家的庶長子麻煩。”

長孫晟皺眉:“李二郎不是這種人。”

高熲道:“不要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你先把你女兒嫁過去,才好與李家討價還價,讓李二郎與你女兒圓房前,後院不準進人。”

長孫晟仍舊皺眉。

高熲道:“我比你更信任李大雄的人品。我相信他絕不會做違背承諾的事。但能自己把握主動權的事,即使再信任對方,也不要將主動權交出去。你應該也明白這一點。”

長孫晟嘆了口氣:“高公是對的。”

宇文弼道:“我還是擔心二郎和三郎的事業。”

高熲道:“三郎,你去張掖,替二郎三郎鎮守河右。你不需要做事,聽房喬、杜如晦和長孫無忌的話,只需要拿出你渤海郡公的爵位,為他們鎮住其他官吏。”

高熲的次子高弘德受封應國公,已經早逝;三子高表仁雖未出任職官,但在隋文帝時就因為高熲的功勞得封渤海郡公。

所以高熲越看李淵越不喜。

若李淵諸子將來爭奪太子之位,那確實是有必爭的理由。

但李淵又不知道他將來會當皇帝。李二郎李三郎因為太過優秀而被要求忍讓,還被獨孤老夫人打壓?這也太可笑了。

別說李淵兩個次子將來肯定有本事自己賺爵位,高熲的三子高表仁還在牙牙學語的時候就是渤海郡公了。

李淵要有本事,早早給家中諸子賺得爵位,哪需要李建成護個世子的位置護得魔怔。

因功封爵需要熬資歷和年齡,但門蔭得爵只看父輩功勞。如果李二郎和李三郎早早得爵,爭霸天下的時候就不會這麼被動。

李淵今年都四十八歲了。楊廣窮兵黷武,他混戰功的機會多得是,居然還沒能給家中幼子賺得爵位,可不是廢物?

越臨近天下大亂,李淵離皇帝的位置越近,高熲就越看他不順眼。

高表仁不高興道:“父親,我只是不想出仕,但我也不是沒有本事,還不至於被三個年紀比我小的人比下去。”

高熲道:“你的本事我比你清楚。你能為能臣,但那三人皆能為名相。”

高表仁癟嘴:“是。不過父親,我擅自去張掖,會不會被皇帝忌憚?”

高熲神色淡然:“他此次去高麗,就沒有餘力再管西域的事了。太子不會坐以待斃。”

長孫晟、宇文弼、薛道衡三人聽言皆嘆。

薛道衡捶胸頓足:“楊廣的兩個太子都是好的,偏偏大隋的氣數在楊廣手中盡了啊!”

長孫晟道:“這是好事。這兩個太子再好,能有李二郎好?”

薛道衡指著長孫晟的鼻子罵:“你就是等著當國丈是嗎!”

長孫晟慢條斯理道:“是。”

薛道衡:“……”

老頭子氣得拂袖轉身,背對著長孫晟生悶氣。

宇文弼打圓場:“事已至此,大隋註定敗在楊廣手中,玄卿你何必再為大隋難受?楊廣試圖殺你的時候可沒難受。”

薛道衡委屈道:“我知道,但就是難受,就是覺得對不起先帝。”

宇文弼、薛道衡和長孫晟都露出黯然的神色。

只有高熲在心裡道,如果隋文帝在天有靈,那自己可太高興了。

他在隋文帝時就差點被“走狗烹”了。

在同僚哀悼隋文帝時,高熲就拉著兒子叮囑,讓他收住那股清高文人的臭脾氣,在張掖郡多吃羊肉少說話。

高表仁嘆氣。

有兩個天才師弟真的好煩啊。他從父親最愛的幼子變成路邊被嫌棄的雜草了。

不過張掖的羊肉真的比大興的羊肉還好吃嗎?吸溜,三郎的手藝可不錯,讓他給我做了一頓烤全羊再回來成親!

……

李世民高高興興趕著綁著金銀綢緞的牛羊回張掖。

李玄霸看著那又見不到頭的牛羊,只能長嘆一口氣。

他就知道,叮囑是沒用的,二哥要能老實,還需要魏徵什麼事?

“哎呀,看見哥哥送給你的生辰禮,你笑一笑嘛。”李世民逗弄弟弟,“來,笑一個,遲來的生辰快樂。”

李玄霸從袖口摸出一個卷軸:“遲來的生辰禮。”

李世民開啟卷軸,看著上面已經安排好職位的文吏名字,笑容淡去:“你還是利用你秀才的名聲……”

李玄霸打斷道:“我以為小五尋友的名義召開文會。”

李世民愣住:“啊?小五?小五還這麼小?他開什麼文會?”

李智雲從李玄霸的身後走出,哀怨道:“我就知道二兄不會說我好話,故意藏在三兄身後。”

李世民不僅沒有尷尬,還伸手給了李智雲腦袋一下。

李玄霸道:“小五擅書,他的書法連河右諸郡自詡擅書者都自愧不如。”

李世民嫌棄道:“河右邊塞能有什麼擅書者?被貶謫來的嗎?還不如我。”

李玄霸無奈:“我們二人都是師從虞老師,天底下字比我們寫得好的人不多。你和河右士子比什麼?不嫌丟臉。對了,高師兄來了,他說也有生辰禮給我們,要等你來了才說。”

李世民趕緊一手拽一隻弟弟往馬車上走:“高師兄來了?你不早說。長孫四郎,剩下的事交給你了。啊,周達,羅士信,你們帶宗羅睺好好逛逛張掖城。還不快走!”

李玄霸:“痛痛痛!”

李智雲:“啊啊啊二兄你輕點!”

長孫無忌看著對他不客氣到連基本禮數都不講的李世民,駕著馬車帶著弟弟揚長而去,不斷嘀咕“交友不慎”。

他抬頭看向看不到頭的牛羊,心中又是驚喜又是頭疼。

“大德啊大德,你之前真是辛苦了。”

……

李世民把馬車趕成了戰車,仗著張掖現在還不算暖和,城裡沒多少人,一路風馳電掣回到家。

高表仁正蹺著腿一手牛肉乾一手書,看得十分投入。

李世民扯著大嗓子喊道:“高三郎,你既然來了,怎麼不到門口迎接我?”

高表仁頭也不抬:“我堂堂渤海郡公去城門口迎接你?”

李世民笑著衝上前:“對啊,快來拜見行軍大將。”

高表仁嘆氣。

他把肉乾和書放下,拍了拍手:“拜見行軍大將。”

李世民拱手:“拜見渤海郡公。”

兩人裝模作樣結束後,嘻嘻哈哈勾肩搭背。

雖然高表仁比李世民大了十幾歲,但兩人相處起來看不出歲數的差距,彷彿兄弟般親密。

李世民笑道:“師兄,你帶了什麼生辰禮,這麼神秘,還非要我回來才送?”

高表仁從懷裡掏出聖旨:“李二郎、李三郎,接旨。”

李世民懶得接旨,他搶過高表仁手中的聖旨:“怎麼?陛下終於肯給我和阿玄封爵……啊?什麼?賜婚?什麼毛病啊,我和觀音婢哪還需要他賜婚?哦?這麼多賞賜?謝陛下賜婚。”

“市儈。”高表仁嫌棄,“這是你父親求的旨意,讓你們先去太原成婚,再回張掖。”

因為這事太過突然,李玄霸的喜都被驚嚇掉了。

李玄霸疑惑道:“為何這麼急?”

高表仁道:“父親推測,一是因為你二人已經十六歲,該是成婚的年齡;二是天下即將大亂,唐國公可能在做準備了,所以想先拴住親家。”

李玄霸鬆了口氣:“那還好。我還以為他現在就忌憚我們,想阻攔我和二哥的事業。”

高表仁道:“現在還不用擔心。你們年少,現在所做的事業不都是他的事業。唉,我怎麼沒有你們這麼好的兒子。”

李世民罵道:“滾!小心以後我當了皇帝,讓你改口叫我父親!”

高表仁道:“好啊,我這就給父親寫信。”

“去去去。”李世民踹高表仁。

李玄霸繼續愁眉苦臉:“現在正是緊要關頭,希望我們去太原成婚這半年時間不要出事。”

高表仁道:“肯定會出事。陛下又親征高麗了。所以父親讓我過來幫你們鎮守張掖,我渤海郡公的爵位還是很唬人的。”

李世民收起笑容,皺眉道:“陛下派你來幫我們鎮守張掖?”

高表仁搖頭:“我只是去求了陛下,讓我傳旨。”

李玄霸和李世民異口同聲道:“荒唐!危險!”

高表仁道:“父親說,此次陛下三徵高麗失敗,肯定無力掌控西域,我在西域做什麼都不會有危險。訊息傳不到陛下耳中。”

李玄霸和李世民對視一眼。

李世民皺眉不語。

李玄霸嘆息道:“二表兄他……他不會是想趁機逼宮吧?”

高表仁道:“父親是這麼推斷。”

李世民取下帽子,重重砸在地上:“楊廣竟逼迫表兄如此!”

他心中悲怒時,忍不住又湧出一絲迷茫。

我將來……也會被逼迫如此嗎?

李玄霸拍了拍二哥的肩膀:“哥,別多想,幹就完事。”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別學我說話。”

他心裡不迷茫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合一,欠賬-2,目前欠賬2章。

不行啊,竹子,你不能再熬夜了_(:3」∠)_!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這戀愛遊戲也太真實了

一華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