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啟程的時候, 李淵已經到達了洛陽。

“太子妃看得起三郎,臣十分感激。只是三郎自幼體弱多病,臣實在是不忍心他進宮伴讀。”李淵哽咽道,“伴讀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與皇子同時入學, 還會替皇子受罰。我家三郎的身體真的撐不住。可否換成二郎?二郎那小子皮糙肉厚, 能吃苦。”

“行了行了別哭了,這件事沒有朕的允許, 太子妃不敢把你家三郎強綁進宮裡。”楊廣哭笑不得, “若三郎身體不弱, 朕就把二郎三郎養在身邊了,哪還輪得到她?你也別把你家二郎推出去擋著。你不想讓三郎吃苦,難道真的就忍心讓二郎吃苦?”

李淵拿著手帕捏了把鼻涕:“不、不忍心,但太子妃如此厚愛……”

“你是朕表兄,獨孤老夫人是朕姨母, 區區一個太子妃, 她不敢做什麼。”楊廣冷哼道, “太子也是, 他究竟在做什麼?給去年才出生的幼子找伴讀?還不會說話的孩子, 找什麼伴讀?哼。”

李淵道:“太子心善,太子妃一片慈愛之心,他只是不忍駁斥。”

“優柔寡斷, 婦人之仁,當什麼太子!”楊廣斥責道。

李淵捂耳朵。

楊廣:“……你做什麼?”

李淵道:“這話臣可不能聽。陛下你繼續罵兒子,臣什麼都聽不到。”

楊廣被李淵這動作逗樂了。他擺了擺手,道:“朕看你臉色, 是不眠不休趕來的?先去休息吧。休息好之後就趕緊回去, 你女兒不是要出嫁了?別錯過你女兒出嫁的日子。”

李淵拱手:“是, 臣明日就回去!”

楊廣道:“這件事你不用煩惱了,退下吧。”

“是……啊,臣忘記了,母親有信呈給陛下。”李淵從懷裡摸出一封信,“請陛下過目。”

楊廣愣了一下,笑罵道:“怎麼不早呈上來?”

他走下臺階,親自從李淵手中接過信,拆開信封。

李淵不好意思道:“可能睡眠不足,有點糊塗。”

“朕看你什麼時候都糊塗。”楊廣促狹了一句,看完信後嘆息道,“姨母說一輩子不為後人求什麼,只這件事得求一求朕。唐國公府只想當皇帝一個人的忠臣,請朕不要讓唐國公府的孩子入宮當任何皇子皇孫的伴讀和屬臣。”

李淵立刻低下頭,誠惶誠恐道:“母親年老糊塗,請陛下恕罪。”

“年老糊塗?姨母才是最清醒的人。”楊廣道,“她是朕的長輩,說話直白些也沒關係。李淵,你說太子究竟怎麼想的?”

李淵躊躇了一會兒,小聲道:“陛下,臣的話,你可別告訴太子殿下。臣家小業小,不敢惹怒太子殿下。”

“是是是,唐國公府家小業小。”楊廣沒好氣道,“朕答應你,說吧。”

李淵道:“太子殿下頗具長者之風,怎麼會算計一個孩子?但太子殿下明知道三郎體弱,還用三郎必輸的賭局和三郎打賭,明擺著站在太子妃這邊,應該是太子妃背後的孃家給了他一些壓力吧。”

楊廣譏笑道:“京兆韋氏,哼。大概在京兆韋氏眼中,唐國公府確實家小業小。”

李淵道:“是啊。所以臣也只能哭著來找陛下了。”

楊廣笑著搖搖頭:“好,你哭完了,趕緊走。”

李淵再次告退。

待李淵離開後,楊廣臉上的笑意消失:“許國公,你說太子真的是被逼無奈嗎?”

宇文述從屏風後面走出來,楊廣將手中的信遞給了宇文述。

宇文述看完獨孤老夫人哭訴的信後,道:“無論是唐國公還是唐國公老夫人都隻字不提太子的錯,那可能太子確實也有算計在裡面。不過太子確實仁厚,不會讓體弱多病的李三郎捲入宮廷鬥爭,或許只是想借唐國公壓一壓心有些不定的京兆韋氏。”

“朕這個兒子,別看著表面寬和,實際上心中算計一點都不會少。”楊廣長嘆一口氣道,“畢竟是父皇和母后親手教出來的孩子。連朕跟隨父皇母后的時間都沒有他多。”

宇文述安靜地聽著。

楊廣道:“但為人君者,應該堂堂正正,以勢壓人。他長於後宮,手段過於陰柔。這樣的算計,可不能服眾。你看,唐國公府就有些厭惡他了。本來朕聽聞,李二郎和李三郎因柴紹的緣故,已經和他很親密了。”

宇文述道:“太子殿下還小。有陛下的教導,太子殿下一定能學會陛下的堂皇為君正道。”

楊廣陰沉的臉上這才露出些許笑意:“他也不小了,都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了。朕知道侑兒是他嫡子,他心疼侑兒。但倓兒也是他的長子啊,還自幼喪母。他算計來算計去,可曾想過倓兒有多難過?”

宇文述道:“皇長孫仁孝聰慧,視太子妃如親母,應該不敢難過。”

“不敢,唉,不敢。”楊廣臉色再次陰沉,“父皇給昭兒娶的妻真是眼瘸了,一個崔氏,一個韋氏,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宇文述再次安靜。

待楊廣又罵了幾句後,宇文述道:“陛下,此事可證,唐國公確實對陛下忠心耿耿,並只忠於陛下一人了。恭喜陛下。”

楊廣心情略好了些:“是啊。朕見他與太子交好,還以為他已經不滿足於當朕的表兄,還想著下一代富貴了。”

楊廣的誅心之語,聽得宇文述心中都不由嘆息了一聲。

雖然皇帝對他極其信任,但見皇帝對其他人沒來由的猜忌,宇文述還是難免觸動。

皇帝剛剛對唐國公表現了些許信任,只因為太子殿下多拜訪了唐國公府幾次,就又猜忌唐國公。

皇帝剛繼位,太子仁孝且年輕,何至於現在就開始不滿其他大臣接觸太子了?

宇文述心中的話不可能說出來,他只會永遠順從皇帝的思想。

但在順從的前提下,宇文述會稍稍為自己這一方勢力的人說說好話。李淵和他的兒子宇文士及是至交好友,自然也是他那一方勢力。

“聽聞李家大郎在世家勳貴中頗有賢名,有唐國公之風,很是倜儻直率;李二郎和李三郎之聰慧,陛下比臣更瞭解。以李家子情況,大概是不用憂心下一代富貴的。”宇文述道,“朝堂中人應該也發現了李家下一代富貴無憂,所以才急著拉攏他們吧。畢竟李家已經勢弱,獨木難支。”

楊廣想了想,唐國公府一脈雖然過往輝煌,現在還真是獨木難支。

李淵因是老來幼子,他同輩人皆已經老逝,下一輩卻沒有幾個出色的,皆靠廕庇過活。李家宗族中,竟然只有李淵一人身居高位,可不就是“獨木難支”?

這樣的人,只能依靠聖恩,倒是最適合成為心腹的人選。

楊廣被宇文述這麼一點,心中對李淵的芥蒂又散了些。

其實若不是李淵當年也與廢太子楊勇交好,楊廣早就重用李淵了。雖然李淵對他們兄弟幾人都很親近,但這在楊廣眼中,就是李淵對他的仇敵都親近,心中難免膈應。

算了,為君要寬容,以前的事他就不計較了。楊廣終於大度地原諒了李淵。

李淵離開時,帶走了一車楊廣以“給你家三娘添妝”為由的賞賜。

因楊昭體胖,趕路不能太急,所以李淵與楊昭恰好錯過,待李淵回到大興時,楊昭才到洛陽。

“父皇,是兒子的錯,讓這些小事打擾到父皇了。”楊昭見面就叩首認錯,“本來兒子只是想借與三郎的賭約婉拒太子妃,沒想到惹得姨婆難過了,是兒子不孝。兒子回大興就向姨婆道歉。”

“行了行了,先起來。”楊廣沒好氣道,“唐國公將此事稟報朕,才是臣子應該做的事。伴讀之事是朕來決定,你現在只是太子。”

楊昭作惶恐不安狀:“是!兒子從未忘記。”

他心裡連嘆糟糕。李三郎說父皇忌憚他,現在聽父皇的語氣,應當是真的。

……

“聽說太子妃去東京,陛下和皇后都沒有接見她,她連告罪的機會都沒有。”竇夫人一邊幫出嫁的女兒整理嫁妝,一邊語氣很隨意道,“陛下和皇后還讓太子將長孫楊倓送到了他們身邊,以皇后膝下寂寞為由,親自撫養長孫。”

李三娘雙手撐著下巴道:“太子妃不會記恨我們家吧?”

竇夫人懶洋洋道:“記恨?以陛下對皇長孫的疼愛,她應當怕我們家記恨她。韋氏也不都是蠢的,他們因為太子嫡子出生而飄了一些,現在被打了一巴掌,該是會清醒了。”

李三娘笑道:“他們會來討好我們?”

竇夫人道:“誰知道呢?你嫁進柴家之後,也要叮囑柴紹,別和太子走得過於近了。國無二君,明白嗎?東宮千牛備身,只是他晉升的臺階而已。”

李三娘收起笑容,認真應道:“是。孃親請放心。”

竇夫人頷首:“我很放心你。”

李三娘又用雙手撐著下巴:“我離家後,沒人看著二郎和三郎,真擔心他們啊。”

竇夫人微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以他二人性格,一定仗著自己年幼,常常來柴家找你。”

李三娘笑道:“也是。唉,父親說要為我取字,怎麼回來兩日了,都還沒告訴我?”

竇夫人想著李淵雙手抓撓頭髮的模樣,沒有在女兒面前拆穿丈夫:“他定是想等你出嫁那日再給你一個驚喜。”

此時李淵書房。

一臉不情願地被李淵抱到膝蓋上的李玄霸表情呆滯:“啊?什麼?大德?我的字是大德?這是不是太俗了?”

李淵拍了一下李玄霸的腦門:“什麼俗?這是耶耶想了許久才想到的好字。大德是對佛祖菩薩和有道高僧的敬稱!”

李玄霸先眉頭緊鎖,然後無奈展眉。

李玄霸死得太早,記載太少,無人關注,他雖看過,但把李玄霸那寥寥無幾的記載都丟到腦後,現在李淵和他說起“大德”這個字的時候,他才想起來。

唉,李玄霸的字,還真是“大德”,含義是佛祖菩薩高僧。

隋朝佛教氛圍十分濃厚,隋文帝和獨孤皇后都是十分虔誠的佛教徒。所以上行下效,勳貴給兒女取字,常用佛教術語。

比如李建成的字是“毗沙門”,即佛教護法四天王之一北方多聞天王“托塔天王”,印度神話的財神,又名施財天。

李元吉小字“三胡”,後也用作字,為印度神武器三股杵之意,引申為胎藏界三部和三智三觀等三軌法門。

李智雲的字是“集弘”,也是頌揚佛法之意,但與前面嫡子全是神名為字區分開來,以做嫡庶區分。

之後李淵的兒子都是在稱帝后出生,不再親自取字。偶有子嗣藩王自己或者師長取字,都是普通漢文化的字了。

他二哥李世民肯定也是有字的。史書中記載,李淵曾經對臣子抱怨李世民的時候,就是稱呼李世民的字。

所以二哥的字……

李玄霸抹了一把臉,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二哥呢?二哥的字是什麼?”

二哥你為什麼又去找長孫無忌玩了!不要留我一個人在家裡接受父親的荼毒!

李淵笑道:“你猜?”

李玄霸有氣無力道:“大恩。”

李淵:“啊?為何?”

李玄霸道:“感謝父親的大恩大德。”感謝父親取的超難聽的字,感謝您的大缺大德!

李玄霸對自己的名字很不滿。

什麼李玄霸,含義就是李三強。看看兄弟的名字都在水準線上,李玄霸真懷疑父親給自己取名的時候腦子撞門扉上了。

就是祈禱先天體弱的自己身體健康,也不能給自己取名李三強吧?!

本來以為有字後會好許多。古人的字都是美好品德的象徵,大多文雅,他在外稱字不稱名,就能避免名字難聽的尷尬。

然而呢?李三強和李大德,哈哈哈哈,摔!

李淵失笑:“你猜對了一半。”

李玄霸:“……”不,不要給二哥取難聽的佛教名!你不能這樣!

李淵在李玄霸崩潰的眼神中,將李世民的字說了出來:“世民的字是‘大雄’。大雄也是佛祖之意。你看耶耶對你們多好?你們二人的字不僅從文字上類似,含義也類似。”

李淵對自己冥思苦想為一對雙生子取的字得意極了。

如果不是三郎這名字護佑了他,讓三郎身體比年幼時好了許多,不用再擔心夭折。李淵早就給李玄霸改個和李世民差不多的名字了,比如李世x和李x民。

雙生子就要相似,這才有趣。

所以給李世民和李玄霸取字的時候,李淵就要滿足自己的遺憾。雙生子的字,一定要一看就是雙生子才行。

他原本想在佛教中找一對雙生子神靈,但找來找去都沒合適的,且漢語譯名相差甚遠,不懂佛教的人看不出李世民和李玄霸是雙生子。

李淵熬夜和竇夫人一起翻了許多佛經,才終於選到了“大雄”和“大德”這一對字。

李大雄和李大德,一看就是雙生子!而且都是最好的佛祖之意!

李玄霸的眼神呆滯了。

大雄……大雄……李大雄……

不,父親,你不能這樣,你不能給天策上將唐太宗李世民取這樣的字,哪怕你取字“二鳳”呢!

“哈哈哈哈,耶耶就知道你會驚喜。看,你都高興傻了!”李淵大笑,他抱起李玄霸就往外走,“二郎該回來了,走,我們一起去告訴二郎這個好訊息!”

李玄霸趴在李淵的肩膀上,腦袋裡一片空白。

大雄……大雄……李大雄……

父親啊,你怎麼不給我取字李哆啦李叮噹呢?這樣才與李大雄更像兄弟啊!

李玄霸這個二鳳黑粉心態崩了。

李淵時間掐算得特別準。他抱著靈魂已經離開軀體的李玄霸走到院落裡,李世民剛剛回家,正蹦蹦跳跳來找耶耶和弟弟。

李世民撲:“耶耶!”

“二郎!”李淵一手護著懷裡的李玄霸,一手把李世民也抱了起來,“哎呀,二郎又沉了。再過一段時間,耶耶就沒法把你和三郎同時抱起來了。”

李世民抱著李淵的脖子蹭了蹭:“耶耶抱弟弟就好,我自己走,不會走丟。”

李淵道:“好,二郎長大了,可以自己走。二郎,耶耶給已經長大的二郎和三郎都取好字了。二郎以後就叫大雄,是佛祖的意思。”

李世民開心道:“真好聽!我喜歡!三郎呢!三郎的字要和我差不多哦,我和耶耶提過的。”

李淵道:“是啊,你可把耶耶和娘娘都難住了,我和你娘娘翻了好久的書。三郎的字是‘大德’,也是佛祖的意思,滿意了嗎?”

李世民振臂歡呼:“好耶!太好了!我的字和弟弟一樣!”

李淵笑道:“對,都是佛祖,兩個小佛祖!”

他低頭用鬍子蹭李世民,李世民“咯咯”直笑。

只有李玄霸繼續趴在李淵的肩膀上,靈魂出竅。

此刻,穿越者是孤獨的,穿越者的悲傷,隋朝土著們不懂。

隋朝的土著怎麼會認為象徵佛祖的“大雄”和“大德”俗氣?更不會知道後世有個超有名的廢材動漫主角叫“大雄”。

等等,大雄也不是廢材,而是拯救了無數平行世界的英雄,且還是神槍手。

“大德,你不開心嗎!這字這麼好聽,我們還是一樣的!”李世民伸手戳了戳李玄霸的後腦勺。

李玄霸轉頭,有氣無力道:“好聽,開心,但你還是叫我阿玄吧。我也不想叫你大雄。”

李世民笑道:“好啊,字是外人叫的,我們該如何還是如何。”

李玄霸藏起心中獨屬於穿越者的悲傷,勉強擠出笑容,頻頻點頭。

對對對,我才不是什麼李大德,你也不是李大雄。

取名廢李淵滾啊!娘你怎麼也不攔著父親!

顯然,竇夫人不僅沒攔著李淵,她也認為這兩個字取得非常出色。

不僅竇夫人這麼認為,所有聽到李淵給雙生子取的字的人,都認為這兩個字取得簡直是太厲害了。

李淵能翻出這樣一對字,一定費了很多心血。他真是太愛李二郎和李三郎了。

李世民很得意,天天找不同的朋友炫耀自己的字,並讓朋友都不準再叫他李二郎,要叫他李大雄。

李玄霸自閉中。

還好三姐出嫁時,李淵給三姐取的名字,勉強撫慰了他的悲傷。

“三娘,耶耶不給你取字,你的字還是讓柴紹取。耶耶給你取個大名。”李淵不顧禮儀,親自為女兒簪上珠釵,“我的女兒,才華不輸男子,如日月般閃耀。所以三娘,你單名為‘昭’,日月昭昭。”

李三娘,李昭垂淚:“是,耶耶,女兒名昭,日月昭昭的昭。”

竇夫人幫女兒擦拭眼角淚水,心中酸澀無比:“別哭了,大喜的日子,別把妝哭花了。”

“嗯。”李昭勉強擠出笑容。

“讓讓,都讓讓!”李世民拉著李玄霸跑進來,擠開人群,“終於趕到今日了。差點就要變成阿姊的婚後禮物了。阿姊看!”

李昭接過李世民手中的小盒子,開啟一看,一朵用珠貝薄片和極細的金絲做成的牡丹花栩栩如生。

李玄霸彎著腰撐著膝蓋,大喘著氣道:“呵、呵口氣,就、就能貼上在額頭。”

竇夫人驚訝道:“這是你們上次給娘做的花鈿?”

李世民得意道:“是更漂亮更名貴的花鈿!”

竇夫人笑道:“快試試。”她的花鈿是用蜻蜓翅膀做的,很快就枯了,她遺憾了許久,但回家後用不上盛裝打扮,便沒有尋人再做一朵花鈿。

李昭在李世民的比畫指導中,將花鈿貼在了額間。

花鈿有些沉,但用魚膠和骨膠熬成的特殊膠體黏得很牢固,李昭動了幾下,確定花鈿不會落下。

李淵看了許久,幫女兒調整了一下花鈿位置,道:“昭兒頭上的珠釵配花鈿太素了,夫人,有豔色的釵嗎?”

竇夫人抿嘴笑道:“當然有。各種首飾應有盡有。”

她換下李昭頭上較素的釵環,換上了更華麗的首飾。

其中一株鳳釵,乃是已故的舅父早早為自己準備的及笄禮。

竇夫人很小就長髮如瀑,北周武帝為最疼愛的外甥女準備了無數奇珍簪子,就等外甥女及笄束髮後佩戴。

可惜他沒能看到那一幕。

伺候李昭的僕人都沒有插上手,竇夫人親自為李昭梳妝打扮。

吉時已到,敲鑼打鼓的聲音傳到了內院。

李昭拿起團扇遮住了臉,在李淵親自引領下,走出了內院。

正和李建成說笑的柴紹見夫人居然是被丈人親自領出來,愣得說不出話來。

李建成先皺眉,然後看著父親通紅的眼圈嘆了口氣。

“父親。”李建成用眼神示意周圍人,讓父親別做得太過,會影響唐國公府的風評。

李淵嘆了口氣,鬆開了手,走到了他應該在的位置。

李建成正想引著柴紹走之後的婚禮流程,李世民和李玄霸一左一右從李昭身邊跨步向前,擋住了眾人的去路。

李世民抱著手臂道:“先過我這一關,我考射箭,射不中不準帶我阿姊走。”

李玄霸道:“柴兄,你不會忘記還有催妝詩了?”

李建成苦笑:“別胡鬧,小心錯過吉時。”

柴紹立刻道:“錯不過,錯不過,來!我早就準備好了!”

他立刻拿起李世民命令人拿來的弓箭,狠狠三箭直中靶心,連箭羽都差點沒入靶子了。

李建成嘴角微抽,移開視線。

柴紹看著真來勁,罷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不管了。

過了李世民這關後,柴紹立刻開始唸詩。

李玄霸眼睛立刻眯了起來。

柴紹的詩雖說不算傳世佳作,但也絕對不是柴紹目前的本事能做出來的。這傢伙顯然已經提前找了許多文人,重金求了許多催妝詩。

他做到這份上,也不好為難了。為難過頭就是結仇。

“柴兄,且附耳過來。”李玄霸對柴紹招招手,“我有一賀詞送與你,只能你一人聽。”

柴紹彎腰附耳:“謝三郎賀詞。”

李玄霸對著柴紹耳朵,輕聲道:“長安京華,早又是中秋佳節。為籬下黃花開遍,秋容如拭。四面歌殘終破楚,困守閨樓徒反側。苦將儂強派作蛾眉,殊未屑。

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算平生肝膽,因人常熱。俗子胸襟誰識我?英雄末路當磨折。莽紅塵,何處覓知音?青衫溼。”

柴紹愕然。

李玄霸直起身體,道:“詞牌名為《滿江紅》。我想姊婿定是阿姊想找的知音。”

李玄霸讓開路,作揖道:“請。”

柴紹起身道:“三郎,這是你做的,還是……”

李玄霸微笑:“自然是我。”

柴紹笑著嘆氣:“是是,那定然是你。請放心,我定是那知音。”

李昭舉著團扇,斜眼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將一個錦囊塞進李昭手中:“一些小巧點心。阿姊若路上餓了,可先用些。”

李昭點頭。這才邁步走向柴紹。

柴紹立刻笑得像個傻子。

李昭搭著柴紹的手,與柴紹一同走出家門,走上馬車。

李世民和李玄霸跟到門口,駐足遠望。

當李昭走出家門的這一刻,她就已經是柴家婦。

不僅李世民和李玄霸,連李淵和竇夫人都不能出這個門,不能跟著李昭去柴家,看李昭拜天地,喝喜酒。

孃家人就此駐足,只能遠望。

“父親,母親,別難過了。三日後柴紹和三娘就會回門,到時我們就能重新見到三娘。”李建成安慰著泣不成聲的父母道。

李淵擦拭了眼淚,扶著妻子的手:“對,三日後就回來了。別哭了,小心哭壞身體。大雄,大德,你們也別望了。”

李世民蔫噠噠點頭。

李玄霸臉上的惆悵瞬間變成了面無表情。

我討厭這個字。非常討厭!

……

“嗯,紙條?”

柴紹騎馬,李昭獨自坐在迎親的馬車中,可以放下扇子。她開啟李玄霸給的錦囊,裡面除了可以一口一個的糕點,還有一張紙條。

李昭展開紙條:“《滿江紅·秋怨》?”

李昭輕聲唸完了整首詞,雙目流光溢彩。

她抿嘴笑道:“這詞是十歲阿姊所作?撲哧,這小滑頭。之前三郎給柴郎唸的,就是這首詞吧。”

李昭的手輕輕拂過紙條上的文字。

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

“俗子胸襟誰識我?”李昭喃喃自語。

……

“啊,秋瑾?女英雄?推翻帝制?”李世民傻眼,“是改朝換代嗎?”

李玄霸:【不是改朝換代,是徹底結束帝制,從此以後,不再有皇帝。千年後的事了。】

李世民捂住耳朵:“千年後的事就別說給我聽,這麼離經叛道的事我不敢聽,聽了晚上做噩夢!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我不信!”

李玄霸:【你聽我細細道來。】

“不,我不聽!”李世民拔腿就跑,瞬間沒影,飛快跑出方圓三丈的心聲距離之外。

李玄霸:“嘖。”

李玄霸暫時放過二哥,著手準備給老師高熲的禮物。

皇帝警告了京兆韋氏和太子妃。太子和太子妃以為李昭添妝為名,同來唐國公府,親自向獨孤老夫人告罪。

此事在眾人看來,就算了結了。

但李玄霸沒打算了結。

上輩子獨自摸爬滾打的生存智慧讓他很清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不把對方打疼了,打得再不敢出手,那麼下次有些沒眼色的人還會犯賤。

連閉門思過都沒有,只是將太子妃晾了幾天後,不輕不重地斥責了幾句?看來楊廣沒打算為唐國公府出口氣。那就只能自己來了。

“高先生,對不起了,請當我劇透第二個受害人。”李玄霸一邊用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字寫著劇透草稿,一邊同情地嘆了口氣。

可千萬別把高先生嚇出好歹,我會愧疚的。

作者有話要說:

二章半合一,欠賬-,22養液欠賬+1,目前欠賬章。欠賬回到個位數了,呼,快還完了。

碎碎念:

1、李淵取的字的含義來自佛教大辭典。我很努力的查了查,毗沙門、大德、集弘確實是字,三胡是小字,但也同做字。應該是因為當時隋朝還有鮮卑習俗,又受佛教文化影響嚴重,所以會取這樣獨特文化的字,且小字與弱冠的字混用,與漢俗不同。

所以,為了配合李玄霸的佛教字“大德”,我精心挑選了“大雄”,就是“大雄寶殿”的“大雄”,豎起大拇指。我甚至懷疑這真的就是李世民的字(被揍)。

2、文中《滿江後·秋怨》改自革命家秋瑾的《滿江後·小住京華》:

《滿江紅·小住京華》

【作者】秋瑾 【朝代】清

小住京華,早又是中秋佳節。為籬下黃花開遍,秋容如拭。四面歌殘終破楚,八年風味徒思浙。苦將儂強派作蛾眉,殊未屑!

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算平生肝膽,因人常熱。俗子胸襟誰識我?英雄末路當磨折。莽紅塵何處覓知音?青衫溼!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曾經也許愛過你

如煙兒

震驚,一塊石頭帶來的改變

忘舒語

轉生驚悚,我被房租困擾

星河洛穎辰頤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