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怨鬼（二）
阿嫵看了眼周圍，入目的是黑漆漆的樹林，她害怕的抓緊了男人的衣角，“我怕……”
“別怕，我很快就回來。”他安撫的摸了摸她的頭頂，輕聲說道:“他們要抓的人不是你，你躲在這裡，不要出去，我答應你，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我就會回來接你。”
阿嫵還在猶豫，可張生已經說道:“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了，沒有時間了，阿嫵，你也是女子，應當能理解如果被逼嫁給不想嫁的人，會是一種什麼心情吧？”
聞言，阿嫵慢慢的鬆開了抓著他衣角的手，她看著那位面容哀慼的女人，小聲的說:“你不要傷心了，等相公送你出去後，你一定能找到喜歡的人出嫁的。”
崔秀秀神色怔松，過了一會兒，才僵硬的扯出了一抹笑容。
說不清心底裡是什麼情緒，張生拉著阿嫵的手，讓她蹲在了一片灌木叢中，“阿嫵聽話，你躲在這裡不要出去，等我回來。”
他要轉身之時，又被人抓住了衣角。
阿嫵那落了月色的雙眼，漂亮而乾淨，“你會來接我回去的，對嗎？”
他撞上了她那懵懂而天真，不諳世事的目光，在這夜色裡，她的身影小小的一團，是那樣的渺小脆弱。
張生微頓之後，將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披在了她的身上，他的嗓音柔和了許多，“我會回來找你。”
“阿嫵，等我。”
這是他留下來的最後一句話，夜色下，他帶著那位紅嫁衣的姑娘，很快就消失了。
段飛雪出聲道:“我猜她沒等到人來接她。”
秦蘇蘇道:“我想張生也是考慮過的，崔姑娘被村民抓住的話，就是九死一生，可是這位姑娘是外村人，還是官家出身，就算是被抓住了……”
洛淮:“閉嘴！”
突然被吼的秦蘇蘇不由得抖了一下身體。
溫苒看著面色冰冷的洛淮，她有了疑惑。
誰不知道洛淮向來是大大咧咧，就算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也絕對不會斤斤計較的馬大哈性格？
他會發脾氣，這還是頭一遭。
洛淮也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不對勁，可他意外的沒有道歉的想法，而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蹲在灌木叢間的姑娘身上。
沈勿悄悄地在溫苒耳邊說:“他喜歡她。”
溫苒用震驚的眼光看向沈勿，他什麼時候這麼敏感了？
他的眼裡藏著點小得意，大有一種自己才是最聰明的人的驕傲感。
夜間寒風簌簌，仿若是鬼哭狼嚎。
每每聽到一陣風聲，蜷縮在矮木間的小姑娘都要驚慌的抬頭四處張望。
她是嬌生慣養的相府千金，何曾孤身一人的待在荒郊野外？
就連偶爾響起的蟲鳴，偶爾跳過的青蛙，都會把她嚇一跳。
到了深夜，月亮被烏雲遮住了，連光也沒了。
她低下頭，雙手捂住了臉，低低的發出了數數的聲音，“一、二、三……”
好似只有這樣，她才能不被那嗚咽的風聲所嚇到。
饒是秦蘇蘇之前支援張生與崔秀秀的愛情，現在看到這個女孩如此模樣，她都覺得很是可憐。
天亮了又黑，女孩已經不知道自己數到了哪個數，也不知道自己重新數了多少輪。
她又餓又渴，疲倦的坐在地上，卻牢牢的記著要在這裡等人來接她的這回事，不時的抬頭看著男人消失的方向，又一次次的因為沒有看到人影而失落的低下頭。
又是一個夜晚。
女孩把身上披著的衣裳蓋住了頭，掩耳盜鈴一般的欺騙著自己，夜色並不可怕。
段飛雪心生憐憫，“難道她就要一直等下去嗎？”
溫苒看向了另一邊，“有人來了。”
那條小路上，傳來了小女孩們的哭聲。
那些女孩最大的不過十一二歲，最小的不過是四五歲，她們皆是穿著紅衣，打扮的像是福娃娃似的，可她們都因為害怕在低聲啜泣。
她們被村民們圍在中間，被逼著往山上前進。
有人擔憂的說:“送這些女孩上山，能成嗎？”
“有什麼辦法？誰讓崔家那個跑了？”有人氣憤道:“村長說錯過了吉時，如今又沒有年齡合適，還未出嫁的姑娘頂上，那隻能讓這些小丫頭們都去試試了。”
“說來真是晦氣，那個崔秀秀怎麼就跑了！唉，就是可憐了我家二丫……”
“你嘆啥氣？村長都把他家小妮也給送過來了，這都是為了我們村子，能被水神選中的人，那都是一種榮幸！”
“對，是榮幸！”
……
哪怕是溫苒一直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幻影，看到了那被綁了女孩的佇列中，還有兩個熟悉面孔時，她都忍不住握住了拳頭。
藏在矮木間，膽子小的女孩同樣聽到了村民的聲音，她從衣服裡露出了頭來，悄悄地盯著遠處慢慢上山的隊伍。
沒過多久，披在身上的外衣落地，她站了起來。
洛淮似乎是意識到了她要做什麼，他伸出手，“別去！”
他的手穿過了她的身體，什麼也沒有抓住。
看著女孩跟上去的背影，洛淮倉皇失措。
沈勿又一次低聲在溫苒耳邊道:“我就說了，他喜歡她。”
溫苒橫了他一眼。
他能不能看一下氣氛！？
畫面陡然轉換，這一次，是在山頂上。
有人叫道:“她們跑了！”
都是腿短的小女孩，哪怕是趁著其他人在祭拜時，有人給她們鬆了綁，可她們也跑不遠。
阿嫵扶起了一個摔倒了的女孩，女孩的腳受了傷，正流著血，她哭著道:“我的腳好痛……”
“我跑不動了……”
“怎麼辦？”
“大姐姐，我不想死……”
……
孩子們的哭聲接二連三的響起。
髒了裙角，亂了鬢髮，一身狼狽的阿嫵輕輕的哄著，“別哭，別哭，你們藏在這裡，我去引開他們。”
她帶著孩子們藏在了一處小山坡後。
在她要離開時，名為小妮的孩子抓住了她的手，她害怕的說道:“大姐姐，要是你被抓住了……怎麼辦？”
阿嫵彎起了唇角，“沒關係的，會有人來救我。”
她說著沒關係，可她的手明明都在發抖。
洛淮垂下了眼眸。
阿嫵朝著相反的方向離開了，那融入夜色而漸漸消失的背影，像極了抓不住的一場霧。
溫苒注意到了情況不對勁的洛淮。
沈勿又低著聲音，悄悄地告訴她，“他肯定在哭。”
洛淮的臉上並沒有淚痕。
是他的心在哭。
沈勿還在低聲說道:“他都這麼大人了，還哭鼻子，也不知羞。”
溫苒瞪了過去。
他五十步笑百步，就不能少說點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