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宇森的車就停在樓下不遠,是輛褐色的商務車,玻璃都貼上了黑色隔熱膜,從外面看不見裡面。

吳宇森本想開啟中門讓林凡上車,沒想到她自己扯開副駕的門坐了進去。吳宇森也沒說什麼,坐進駕駛位,很快發動了汽車。

林凡也不是想跟吳宇森坐一塊兒,奈何她暈車。

只要不是自己開車,坐別人的車都會暈,輕則頭暈,重則嘔吐。具體什麼狀況要根據開車人的技術和車況決定。也就坐在副駕上,可能是眼前能看到東西,能稍微好一點。

要是熟人的車,她還可能躺在後排眯一下,減輕點不適感。在吳宇森車上是不可能眯的,抓緊看路還差不多。

也許是不真實感太重,心底某個角落還是有點懷疑,這人是個騙子。

吳宇森上門的時候,已經10點多了。開出去沒多久,還沒出市區就11點了。上了高速在服務區吃飯可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徵得林凡的同意,兩人下車先吃點東西。

找了家快捷中餐館,就是提供小份菜,自助結賬的那種。

林凡拿了份素材,一份湯,再要了個米飯,就去找座位了。吳宇森拿了幾個菜,結完賬很快找到林凡,兩人認真吃飯,也沒有太多隔閡感。

吃完飯上車,直接上了高速。吳宇森搭話:“你早上也沒吃,中午吃這點夠不夠?”

林凡知道長時間開車的人不能太安靜,容易打瞌睡,也配合搭話:“夠了,我一向吃得少。正常就是一天兩頓,有時候一天一頓也是有的。”

吳宇森目視前方,腦子裡浮現出林凡的模樣。

林凡高,穿得寬鬆,所以身上有些肉肉並不明顯,初步估算可能有170斤。但是按她今天的飯量,一天兩頓根本養不出這些肉。

“你是覺得我這麼胖,怎麼吃這麼少?”林凡猜到他想什麼。

“不是,我是怕你餓著。”是真怕她餓著,吳宇森想。

“我身上的肉都是吃藥吃的。你知道有些藥有激素,吃了會胖吧?”林凡說。

“知道。”怪不得看她身上的肉像發麵饅頭那種腫起來的,跟普通的胖不太一樣。

“現在還有吃嗎?”激素藥可不是好東西,吃久了身體受不了的。

“早就沒吃了。藥太貴,吃不起,兩年前就停了,但是一直也沒有瘦下來。”

“是抗抑鬱的藥嗎?”吳宇森問。調查資料裡只簡略的寫了一些條目,這些具體情況自然不會被提及。

“對。”

“還有其他副作用?”

“挺多的。比如我現在身體差,稍微動一下就累。總覺得很吵,眼睛也容易累。有時候,剛起床,刷牙洗臉吃個早飯,還沒一小時呢,就開始累了,又要躺下。”

林凡覺得這些也什麼好隱瞞的,正好給吳宇森說清楚些,也省的他老覺著自己有超能力,“記憶力也變差了。我跟你說過的,總是記不住事。”

“怎麼沒有繼續治?是因為沒錢嗎?”

“開始是因為沒錢。一個月藥費就七八千,還要看心理醫生,加起來快小一萬了。”林凡回憶道:“看了一年多,存款用完了,人沒好,反而越來越多毛病。我就把藥停了。”

“聽說那精神類藥物要循序漸進的停藥,要不然很痛苦的,跟戒毒差不多。”吳宇森經常接觸心理團隊的人,對這些有所耳聞。

“是挺痛苦的,但當時的副作用也逼得我不得不斷了。那時候感覺身體和神經都到了一定的極致,不停更痛苦。”

“醫生同意斷藥嗎?”吳宇森驚訝道。

“沒問醫生。當時沒錢了。也難受,乾脆就不去醫院了,直接斷的。”林凡輕描淡寫地說。

饒是吳宇森自認是個硬漢也忍不住看了林凡一眼。

像他說的,強行斷精神類藥物,就跟戒毒差不多。戒毒大家都知道的,非常痛苦。很多人都因為熬不住痛苦,沒辦法戒掉,甚至自-殺死亡的都有。

但旁邊這個看起來氣定神閒的姑娘竟然經歷過這樣的痛苦,看起來還毫不在意。是徹底麻木了還是骨子裡就硬氣?

“戒藥痛苦持續了多久時間?”他又問。

“一個月還是兩個的,不記得了。”那陣子整個人暈乎乎的,根本不會在乎時間。

吳宇森默了下,想到一個可能:“會不會,那些後遺症是強行斷藥的後果?因為強行斷藥,造成的損傷?”他的印象裡,藥物的後遺症好像沒這麼厲害,感覺命雖然還在,人已經毀了。

“也許吧。”林凡聳肩,“現在說這些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那你現在感覺還好嗎?”

“現在?”林凡暼吳宇森一眼,“你是指後遺症帶來的痛苦嗎?都習慣了。我感覺疼痛這個東西吧,時間久了不知道是真的減輕了,還是身體已經慢慢適應了,就真的習以為常了。”

“還有疼痛?”

“怎麼,我剛才沒提到嗎?”林凡想了下,好像沒說,“身體各處老疼,也去醫院查過,說是神經性的,要開藥給我吃,我沒吃。”

“也是因為錢?”

“算是吧。其實第一回開了,吃了沒用,就沒再吃了。”

“是哪裡疼?”吳宇森問。

“哪裡都疼。腦袋疼,脖子也疼。胳膊疼,有時候心臟也疼。有時候膝蓋疼,有時候整條腿都疼。感覺全身沒有不疼的地方。”林凡說到最後自己都有點想笑。

聽起來好像很嚴重,吳宇森皺眉:“是怎麼個疼法?”

“有時候隱隱作痛,像是肌肉發炎那種,暗暗地疼。有時候突然一下刺疼,整個人僵著不能動,要過一會才能緩過來。有時候感覺有根鋼筋在身體里拉扯。”

“最厲害的是頭疼,嚴重的時候,感覺有鋼筋從太陽穴穿過去吊著,前腦殼被掀開那種疼。整個人都不能保持清醒。”

吳宇森一下子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這種疼法,好人也能給整抑鬱吧?他突然有些理解林凡的抑鬱了。

“我還學了個新詞,叫‘遊走性疼痛’。特別貼切是不是。”林凡輕輕笑了起來。

吳宇森瞄了一眼,發現那笑並沒到眼裡,更像是一種無奈的妥協。

“那你平常沒有什麼開心的事兒嗎?”吳宇森轉換了話題。

“很久不知道什麼是開心了。”林凡道。

“你喜歡吃什麼?”聊不下去就換話題。

“不知道。”

“沒有嗎?”

“以前有過。但是後來,都沒有那種感覺了。以前吃到喜歡的東西都會歡喜,可現在我不知道歡喜是什麼。我的感情缺失了。”林凡回憶道。“而且大部分時候,我吃東西都嘗不出味道。吃肉和吃菜,我感覺沒什麼不同。我也不會覺得餓,每天吃點東西不過是不讓自己餓死罷了。”

吳宇森吃驚地看林凡一眼。如果不是在高速上,他真想把車停下來好好問清楚。

這根本不正常好嗎!

林凡感覺到了隔壁的注視,她又笑笑:“這些年我變得太多了,哪兒哪兒都不像自己。要不是鏡子裡的臉還熟悉,我都懷疑是換了一個人。”

吳宇森心裡猛然一跳。林凡可能不在意,但他在特事所工作,很清楚這種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

如果按照這種思路下去,林凡否認自己有異能也是對的,因為有異能的的確不是她。她的疲憊,疼痛似乎都有了理由。

但是現在還不能說。畢竟他也不能確定是什麼情況,如果是真的,對方友好度如何尚不清楚,說多了會不會打草驚蛇。

想到這兒,吳宇森決定不再詢問林凡,轉而說起一些特事所的趣聞。

他說的都是一些不機密的小訊息,講出來也沒什麼關係。林凡雖然不感興趣,但是為了讓吳宇森不陷入安靜狀態導致瞌睡,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

不知道是車好,還是吳宇森的車技好,林凡一路的確沒有特別難受。

大概是因為雙休日的關係,路上車子比較多,原本3個半小時就能到的路,硬是開了5個小時才到。從收費站進高河市的時候林凡就有些驚訝,直到車開開停停,進了一個老舊大院停下。

吳宇森解開安全帶,林凡也乖覺地下車。

環顧四周,院子挺空曠,前方有一棟三層的老樓,外牆貼著馬賽克裝飾,像90年代的建築風格。院子外面有樹木環繞,位置似乎比較隱秘,沒什麼車流。抬頭不遠處就是高架,不知是鐵軌還是高速。

“這裡原來是供電局的房子。後來供電局建了新大樓搬走了,我們就接手了這裡。”吳宇森說著帶林凡進入老樓。

林凡從門外沒看到任何標識標誌,跟著進去之後,才發現老舊的只是外立面,內部早就裝修一新。

正對大門的一整面牆用馬賽克壁畫展現了一幅山河秀麗的風景。繞過這面牆是一道玻璃門,像是真正的辦公區域了。

吳宇森對門邊刷了一下工卡,玻璃叮咚一聲開啟。林凡跟著吳宇森進入,走向前臺。

前臺小姐姐看見吳宇森進來,開心地招呼:“吳特回來啦?”

“是啊,”吳宇森笑眯眯地回答,“給我一張訪客卡,登記在我名下。”

“是這次帶的新人?”小姐姐好奇的看了眼林凡。

林凡沒聽到詢問,她正盯著前臺背景牆發呆。

只見那上面是黃金閃閃,土到極致的幾個大字——日日紅貿易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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