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華猛搖頭。
“知道對不起，還不振作起來。”宋仁口氣嚴厲，雖然沒有呵斥，但聽起來讓人有些害怕。“想想你當初為什麼當的兵。”
“是因為時苗喜歡。”李春華揉了揉臉，說出了一個令人意外的答案。“她從小就崇拜軍人，我想讓她一直用那種亮晶晶的崇拜眼神看著我，所以我就去報名了。”
“那你得償所願了，時苗現在看你的眼神還是亮晶晶。”宋仁又道。
他們都看得出，時苗對李春華的愛從細微末節的小肢體語言都能體現出來，更別說只要一看他就不靈不靈的眼神了，真的是溢滿了愛，讓人羨慕。
“是，她看我還是跟以前一樣。”李春華低喃，“可我更加覺得對不起她。”
“你對不起她，所以在這裡患得患失？”宋仁道，“那你想要怎麼對得起她？申請退役回家？報告拿過來我立馬給你批。”
“不！”李春華脫口而出，而後愣了好幾秒，才又皺眉低喃，“我……我不退役，我……”
“既然想清楚了不退役，那就不要搖擺不定。生活上無法幫扶已成定局，那就在工作中多做出點成績來，讓你的家人都以你為榮，也不算是讓人白等你這一遭。”
“是！”李春華似乎是被宋仁說通了，又或許是知道別無他法，大聲地應道。“我一定努力訓練，在工作中取得更好的成績，讓我老婆和家裡人都以我為榮！”
那聲音大得，到最後已經算是在嘶吼了，林凡也沒覺得多吵，而是滿心的感慨。
保家衛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辜負的人太多了……
李春華的難受情緒好像也隨著這一通吼叫被髮洩了出來，人雖然還是沒有恢復以往的笑鬧情緒，但卻也沒有再情緒低落地鑽牛角尖了。
季羽這個罪魁禍首彷彿對李春華的彆扭毫無所覺，又問起他們明天的活動安排。參觀特事所是不是能提前了？總之，他在家逗留的時間可能比原計劃還要短。
“再提前也不可能挪到明天啊。”林凡豎起手指扒拉，“高飛還在家裡待著呢，你總不可能讓他大半夜把爺奶撇下飛過來啊，而且晚上有沒有飛高河的航班還不好說。”
說完，掏出手機認真地搜了起來。
李春華剛經受了家庭溫暖的良心拷打，自認為應該給季羽講講人生哲理。“你在高河總共就預了三天，其中一天還被挪給特事所了。掐頭去尾就兩天，兩天也嫌多嗎？別仗著年輕不在乎跟家人團聚的時間。”
“原本還行，沒想到突然鬧出相親這事，我估計下面的場面我在的話，大家都不會覺得舒服，還不如避開。”季羽說得很坦然。
“我也不是仗著年輕，只是我爸媽吧……”季羽頓了一下，“你們可能也看得出來，雖然對我是很好，但只要涉及到我，掌控欲就特別強。我的任何事情，他們都要過問，包括今天這身衣服。連能穿什麼衣服都不能按我的意思來選。”
林凡特地轉過去看了一眼季羽的穿著，“挺普通的呀，沒看出來有什麼特別的。”
“是啊，這種小事，讓著他們就行唄，反正你在家也沒兩天。”李春華也道。
“就是這些日常不經意的普通小事，從小到大貫穿了我的整個生活，密密麻麻織成一張令人窒息的網。曾經我以為我跟別人家孩子的不一樣是差在智商上，但後來，我發現不是。他們有選擇的權利，而我沒有。”
季羽是頭一次主動說起這些。
從他的家庭環境，父母接人待物，包括季羽自己長成後的性格，都能看的出他從小是經過優秀培養的。
季爸季媽肯定也是花費了不少心力，才將這麼一個天才打造成沒有任何性格扭曲的正值青年。
林凡之前還感嘆過，要是林媽也能像季羽媽媽一樣優雅知禮，說話溫溫柔柔，從來不會大小聲就好了。
現在這麼一聽，還是算了。
果然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啊！
天才季羽都搞不定的家庭，她這等腦子還是不要挑戰了。
“小時候，我沒有辨別能力的時候幫我抉擇還算正常，後來，當我有能力自己選擇的時候，卻發現什麼都已經被他們定好了方向，只能在有限的範圍裡接受唯一的選項。”
“要是你不接受會怎麼樣？”李春華好奇。
“我被確認高智商之後，這事兒鬧得沸沸揚揚。家裡為了保證我的營養能充足供應得上我這顆大腦，各種補腦湯頓頓不拉。這就算了，好歹能換個花樣，可菜都是固定那幾樣搭配，說是科學配比，今天想吃紅燒排骨，不行，燉湯對我來說更有營養。想多吃一塊不行，不想吃，也不行……”
季羽說到這裡，冷冷的笑了笑，“也不知道他們關懷的物件到底是我這個兒子，還是我腦子裡那塊脂肪。”
林凡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拿脂肪形容大腦的，還是高智商的季羽。所以果然不缺就不會在乎嗎？厲害了老弟！
“我每天吃著固定的食物，看著他們指定的書，逛街都只能去博物館這種地方，好像這樣才不會浪費我的高智商。儘管每次回來還要寫小作文，但那已經是我難得快樂的時候了。”
“別的小孩兒在玩的時候，我在學習，他們學習的時候我還在學習。我不明白，我都已經比大多數孩子聰明那麼多了，怎麼反而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來學習？”
“可每當我提出抗議的時候，我的高智商就彷彿從來沒出現過一樣，又變成一個普通孩子的話語權。他們不會像普通家長那樣吵鬧。我爸只會嘆氣，一臉深沉地，彷彿不知道怎麼樣對我說。我媽呢，一臉委屈，有時候還帶著哭，說家裡已經提供最好的給我了……”
一車人在閃爍的霓虹光影中安靜地聽季羽陳述，似乎都能看到那個被自己智商困住的孩子。
“我要的只是選擇而已，但沒有人給我這個權利。爸媽覺得，我都挖心掏肺給你最好的生活了，你還想怎麼樣呢？給其他人說吧，又都說，季羽啊，你爸你媽對你可夠好的了，做人要知道感恩啊，可不能當白眼狼！”
“後來，我就不說了。”季羽長嘆了一口氣，“所以高考的時候我考了航飛，這才算是真的擺脫了他們的控制，真正得到了自由。”
“我不是不知道他們對我的好，我都知道，沒有他們，也沒有今天的我，可儘管如此，我每次想到家的第一感覺竟不是溫馨，而是困境。哪怕我現在羽翼漸豐，卻依然擺脫不了這張血緣的網。”
講真，季爸季媽對外人的時候真的是進退有度，似乎把所有的強勢只留給了自己的孩子。而這種強勢又沒有體現在表面上，而是笑著給你一個無法拒絕的選擇，逼得你不得不嚥下去，但外人卻絲毫看不出來。
“相親的事，昨天晚上他們提過，我回絕了。本以為這事兒就過去了，誰想到到了飯店才看到多了幾個人。要不是你們已經在路上了，我是真想走人啊。”
季羽說到這兒有些激動，難得情緒外露，“明明理由，原因我都跟他們說過，可最後還是無濟於事。他們只是要他們覺得，根本不在乎我覺得。”
“我都離他們這麼遠了，一年也就回來這麼幾天，也依然沒讓他們的控制慾消退多少。如果我才是觸發關鍵的話，那麼我還是少回來，也許隔個幾年見一次，才有可能讓他們的被控制慾佔滿的大腦降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