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宮。

“這便是臣之師弟所著書。”

宮殿高廣,李斯位於王座之下,甚是恭敬。

蓋聶站在秦王之旁,瞥了一眼,還從來沒有見到過秦王如此面容。

“觀其才學,足以為王者師。李斯,你這個師弟很有意思。”

“臣替師弟韓非多謝王上讚譽!”

李斯跪了下來,拱手言道。

“只不過,這世上多的是言過其實之輩。要得千里馬,還必須親自看上一番才行。”

年輕的秦王臉上露出了笑意,作為秦王國的君主,已經到了應該親政的年齡。

不過,秦國內部的大權始終握在相邦呂不韋的手中。呂不韋經營許久,根深蒂固,在這個當口,卻保持了緘默。

危機便在這變化之中,秦國的權力移轉,絕對不會平靜得毫無血腥。有些人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比如跪在地上的李斯,又比如持劍守護秦王的蓋聶。

只是,在眾多人觀望的過程中,位於王座之上的秦王,卻始終保持著冷靜,彷彿什麼都不會發生一樣。

“王上的意思是?”

李斯的心中有些緊張,彷彿秦王接下來的話有著莫大的威力,能夠劈山倒海一般。

“如此大才,值得寡人親自去一趟韓國,親眼見上一面。”

李斯聽聞秦王的話語,面色大變,以首叩地。

“王上,此去新鄭千里之遙,路途多舛,還望王上三思。”

“欲得千里馬,這番險還是值得冒的。”

李斯心中的感情遠遠要比此刻的面容展現的情緒要沉重的多。難道秦王不瞭解此刻秦國內部的局勢有多麼險惡麼,此番離開王宮,必定危險重重。

“王上!”

李斯還要再諫,卻被秦王制止了。

“不必多說了。之後,寡人會找個機會,讓你出使韓國。這番,就由你先打頭站了。”

李斯見秦王心意已決,雖然有心勸阻,可終究還是無法違逆。

“臣遵王上之意!”

李斯站了起來,心中的慌張雖然沒有能夠影響此刻他的身形舉動,可是腳步依然有些虛浮。

“李斯!”

便在李斯向殿外走了幾步的時候,秦王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

李斯慌忙轉身,拱手聽著秦王的話語。

“這一次,你可不要讓寡人失望啊!”

這若有深意的話語,讓李斯心中一突,接著,他擺了擺雙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臣定不負王上。”

李斯緩緩退了下去,秦王看向了身旁,蓋聶的面容之上人仍然有些猶豫。

“你也想要勸諫寡人麼?”

“臣想要勸諫此行危險,但是臣知道,王上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不會就此改變。”

秦王身體微微傾斜,靠著御案,忽然問道。

“蓋聶,你以為一個王者必要的素質是什麼?”

這個問題對於蓋聶而言很簡單,他很輕易便回答了出來。

“富國、強軍、安民!”

“那麼帝者呢?”

只是,秦王接下來的問題,卻讓蓋聶犯了難。

千年以來,那些聖明的帝王早已經成了傳說,變成了諸子百家口中的一個標尺,一個口號。

“臣不知!”

蓋聶的回答引得秦王一陣笑意,似乎有些欣賞蓋聶的坦白。他並沒有像是那些諸子百家之中的學者一樣,張口就是聖王應該是怎麼樣怎麼樣?

“無論是文命、成湯還是姬昌、姬發,都已經是傳說中的人物,當今的人誰也沒有見過。更不要說更久遠之前的軒轅、神農。”

秦王的話引得蓋聶一陣深思,只是接下來的話,卻更讓蓋聶有些驚詫。

“對於天子,對於帝王。當今之人僅有的記憶,便是兩週的那些姬姓的帝王,是如何在諸侯紛爭的亂世苟延殘喘的。”

“天子沒有了天子的威儀,只留有一個名號,縮在一隅之地,看著曾經的家奴操掌權柄,希冀於他們的憐憫。”

說到這裡,秦王悠悠一嘆。

“不知道文王、武王若是再世,看到自己的子孫這副模樣,又該如何感想?”

“王上!”

秦王看了那篇韓非所著的文章之後,突然變得有些多愁善感起來。

“那麼真正的帝者應該如何?”

蓋聶訥口,卻見得秦王站了起來,看向了殿宇之外廣闊的廣場。

“這個韓非,也許能夠給出一個答案。”

秦王回頭,看向了蓋聶。

“如果,他不只是一個會誇誇其談的人。”

蓋聶單膝跪了下來,手中拿著秦王的佩劍,面容異常恭敬。

“臣明白了。只是,臣心中仍然有不安。此刻秦國內部,局勢洶湧異常。僅憑臣手中之劍,怕是難以護得王上週全。”

秦王一笑,從王座之上走了下去。

“蓋聶,你剛剛所說的王者所必要的素質,寡人十分贊同。不過,你的看法只是從臣子的角度來說。”

“何謂王者?群星拱月,群臣束首,萬民景服。無論是在這朝堂之上,軍伍之間,市井之中,還是那些躲在暗處看熱鬧的,寡人便是要讓這秦國所有人做出一個選擇,誰才是他們的王!”

秦王一步一步走出了殿宇,儘管年輕,可是他身上已經有了王者應有的氣質。

蓋聶在後,此刻他的心中,洶湧彭拜。也許,他將見證一位絕無僅有的帝王,成就千古之偉業。

“臣必將護衛王上安危,至死方休。”

蓋聶在這空曠的大殿之中,喃喃一語,臉上滿是堅毅的神情。

月色幽暗,相邦府中,呂不韋手中握著竹簡,心思卻有些縹緲。

冬雪降下,這即將到來的這一年,註定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年份。

秦國的王終於長大了,到了應該操控秦國權柄的時刻。只是,這對於呂不韋而言,卻未必是好訊息。

伊尹之於太甲,周公之於成王,乃是歷來君臣之典範。

只是,權臣與君主之間,數百年來,卻多的是血腥的收尾。此刻,呂不韋即使想要退,可雍城那邊,他卻是很難脫得了干係。

一旦事發,必然引起滔天巨浪。

呂不韋心思繁雜,終究還是搖了搖頭,苦笑一聲。

“王上啊,你為何要逼迫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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