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靜謐,馬車獨孤的行走在街道之上。

周圍沒有一個人,似乎也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外出。孟清坐在馬車上,從車窗的縫隙中瞥了一眼,寬大的府宅門顯示瞭如今馬車所在的地方乃是官坊。

所謂官坊,並不是官方說法,而是泛指一些達官貴人聚集的民坊。

在鎬京城中,這樣的官坊有好幾座,孟清也分不清楚他此時在哪?今夜皇宮之中的動亂瞞不了他人,尤其是這鎬京城中耳目靈敏的達官貴人。

可他們卻無一例外選擇了充耳不聞。此時已經宵禁,民坊已經被關閉,而能夠在這個時候開啟坊禁,甚至讓一輛馬車在幾座民坊間穿行的人,孟清心中已經有些瞭然。

“歸義侯,下車吧!”

婁敬的聲音從外響起了起來,孟清推開車門,正見馬車之旁,停著另一輛同樣的馬車,不過方向卻相反。

同樣是周圍空空無人,婁敬跳下了車轅,讓孟清下來。

孟清登上了另一輛車,開啟了車門,裡面卻有另一個人在等待著。

孟清微微一愣,便立刻低下了頭,拱手一禮。

“丞相!”

孟清沒有問楊羨為什麼在這裡而不是皇宮之中的酒宴之上,有些困難地行完禮之後,便默不作聲。

“坐吧!”

楊羨很是悠閒的樣子,坐在馬車正中央,靠在褥皮墊子上,顯得有些慵懶。

得了楊羨的話,孟清坐在了楊羨的下首。車門被緩緩關上,婁敬再度在外當其起了車伕。

馬車隆隆行駛著,向著相反的方向而去,而孟清並不知道楊羨想要將他帶到哪裡去?

孟清在等待著,等待著楊羨的開口。

“宗石可知,涼州的夜醇酒?”

“聽聞過,據說這酒來自荒域一個小國。其國民迥異我族,乃草木之精,皮如槁木,肉如粗根,尤善精釀。”

“宗石還真是見聞廣博,要知道這夜醇酒雖是上品,可自從朱梓通荒域,流入進我大周的夜醇酒是以杯計的。一杯值百金啊!”

楊羨一笑,從一旁的櫃子上拿出了一個酒壺,倒了一杯酒,遞給了孟清。

“來,嘗一嘗這夜醇酒。”

孟清接過了楊羨手中的杯子,杯中的酒水在夜光之下顯出了層層粼紋。

孟清的外表雖然平靜,可是內心已經掀起了極大的波瀾。雖說孟清見識廣博,可要說他沒事會專程瞭解這種離涼州千里外一個小國只流傳在少數人的特產,他也沒有空到這個程度。

自從涼州軍開拓荒域,發現數十上百的小國之後,那邊流入大周的特產有許多。而孟清之所以知道夜醇酒,那是因為最先售賣夜醇酒這價值昂貴的貨物的便是常氏麾下的商團。

而據孟清所知,夜醇酒暫時只有常氏麾下的商團掌握。而此刻卻出現在楊羨的手中,這代表了什麼?

孟清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甚至連滋味也來不及去感受,心中莫名地有些慌亂。

今夜發生的事情,孟清始終無法掌握最為清晰的線索,來推導整個過程。

可現在,除了那座舉行酒宴的宮殿,一切都很是平靜,平靜得讓孟清有些抓狂。而身旁那斜靠著褥皮墊子的男子,彷彿掌控著一切,卻自始至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與今夜局勢有關的話。

“涼州軍頭數十,情勢混亂。朱梓開闢荒域,積聚財力之後本想要整頓軍頭。可最後事敗被殺,雖說是因為梁軍,可根子上還是因為惹到了涼州的軍頭。如今世人都以為是陳禾、賀齊兩人掀起了這場叛亂,可宗石應該知道,那兩人只是棋子。雖說因為許鶴的背叛,梁軍大敗,甚至成為了笑談。只是,當時的梁軍為何敢如此肆無忌憚的侵入涼州,難道不怕陽絕關一失,蠻獸侵入,天下大亂麼?”

孟清眯著眼睛,想著楊羨的這番話。涼州之事,雖然是桓氏授意,可敲定所有細節的人都是常虞。

世人只知道許鶴投向了周軍,導致楊羨擊敗了桓子善。此後周軍更是用了不到一月,便徹底掌握了涼州。

這場戰爭之中,世人只被周軍摧枯拉朽的攻勢晃了眼,看不清內裡。經過楊羨這麼一說,孟清才反應過來。

是啊!常虞當時有什麼把握陽絕關上的守軍能夠抵禦住魔族?要知道,那時候因為朱梓的死,秦遠被刺,陽絕關的守軍計程車氣低落到了最低點。

那是最為危險的時刻,若是那時候魔族攻入了涼州,那麼一切都雞飛蛋打。別說是掌握荒域之外那條價值連城的貿易路線,若是蠻獸潮湧入涼州,那麼整個天下都會變得一團糟,常虞也會成為所有人攻訐的物件。

常虞不可能沒有想到這個風險,可還敢這麼做,除非他知道魔族破不了陽絕關。

可常虞會什麼又會這麼肯定?

孟清在思索著,楊羨並沒有去打擾。他在回想著整個涼州之戰的過程。

朱梓死後,秦遠被刺,朱梓麾下的騎將凌川掌握了整個陽絕關的戰事。他做得很是不錯,在涼州兩大巨頭或死或傷之後,成功穩定軍心,抵禦住了魔族的侵襲。

而後楊羨趕到了陽絕關,一戰擊退了魔族

等等!

孟清想到這裡,忽然察覺有異常。凌川這個名字,現在看來太過顯眼了一點。要知道,今夜衝入皇宮之中的五部騎軍的首領便是他。

若是按照常虞當初的謀劃,殺死了朱梓之後,梁軍只要抵擋住楊羨二十日,等到從中原來的十萬大軍陸續都進入涼州,那麼大事便定。而後,常虞便會誘使陽絕關上的守軍歸降大梁。

可是,怎麼誘降?

常虞又有什麼把握能夠讓性如烈火的涼州軍士投降跟他們有弒主之仇的梁軍?

光憑糧草麼?

想到這裡,孟清眼睛忽然一亮。接著,身上便起了一層冷汗。

這是一個驚人的事實,可與今晚的局勢聯絡起來,那便讓孟清感到恐懼了。

常虞謀劃了一個殺局,這個局中無論是楊羨還是桓磬都是棋子,都是要被消滅的存在。

可是楊羨現在在這裡,那就代表這個局已經被破了。其中細節孟清無法捕捉,可是無疑楊羨早就已經洞悉了常虞這個局,並且不聲不響破掉了。

來不及去想那宮中酒宴之中的楊羨究竟是誰?馬車便已經停止了。

“宗石,下車吧!”

孟清得到了楊羨的話,不敢違背,微微躬身,走下了馬車。

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府邸,那個大大的常字很是清晰。

孟清下車之後,婁敬揮起馬鞭,馬車便又再度駛離,似乎絲毫不在常虞接下去會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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