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神色莫名的定定的看了賀林半天,看得賀林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這才突然笑了:“老爺放心,我這就讓大夫來給這個賤婢把脈,若真是有了身子,她這條賤命就暫且記上,等她生下老爺的骨肉,再打一頓板子,送到莊子裡去也不遲!”

賀林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就聽到李氏接下來的話:“可若是這個賤婢沒有懷孕,卻敢謊報有孕,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這話沒毛病,賀林也挑不出來個不是,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李氏當即就吩咐道:“讓古大夫來給這個賤婢把脈——”想了想,又道:“穩妥保險起見,也免得老爺懷疑說是古大夫被我收買,青松,你去下頭縣城裡,找最好的大夫來——”賀林一張臉頓時飛快的掠過一抹難堪之色,不過到底事關重大,他也沒出聲反對。

青松是他的貼身心腹小廝,見賀林沒出聲反對,立刻就明白了,領了命,麻溜的下船去請大夫了。

李氏也就不管那小翠了,只招呼賀巖和張春桃進去吃飯:“今兒個倒是讓你們看了笑話了!好在你們也不是外人,這家裡人一多,家業越大,那各自的心思也就多了,以後你們就知道了。

行了,這點子小事不能耽誤咱們吃飯.”

說著就帶著兩人往裡頭走,賀林眼神黯沉的看了一眼聽說要把脈,就不掙扎了的小翠一眼,也忙跟在了後頭進去。

貼身伺候的丫頭婆子們也忙跟進去。

本來是要弄個屏風隔開的,只是先前已經打了照面了,而且人也不多,李氏索性也就懶得再多此一舉了。

分賓主坐下,賀林坐在上首,李氏和她四弟分兩邊坐下,張春桃挨著李氏,賀巖挨著那位便宜的四舅舅。

桌上正中的是一缽佛跳牆,再有幾樣新鮮的河鮮和山珍,比如剛釣上來的翹嘴白刁,還有什麼桃仁山雞丁,什麼百花鴨舌,什麼菊花裡脊,杏仁豆腐。

還有幾樣時蔬,清炒藕帶,醃篤鮮,配上幾樣小菜,滿滿的擺了一桌子。

還有一壺上好的桂花釀,酒水倒在甜白瓷酒杯裡,那如琥珀一般的酒液聞著就是一股桂花甜香。

賀林不管心裡怎麼想,到了飯桌上,倒是收斂定神了,笑微微的先動了筷子,招呼賀巖夫妻吃飯。

這些菜對於賀巖和張春桃來說,是珍饈美饌,可對於賀林他們來說,卻是尋常,因此不過是略一動筷子罷了。

尤其是那李四爺,壓根筷子都沒動,只捏著酒杯不說話。

賀巖和張春桃都不是那扭捏之人,這些菜聞著香吃起來更香,全當自己開眼界了,沒有畏首畏腳,不敢伸筷子,也沒有跟八輩子沒吃過一樣,吃得湯汁淋漓,十分難看。

兩人吃飯雖然不如他們平日裡那麼講究,可吃相併不難看,吃到好吃的,眼睛都眯起來,一副享受的樣子,看得李氏先忍不住,示意佈菜的丫頭,將張春桃賀巖吃著格外香的菜給自己也夾上一筷子。

賀林本只是虛動了兩下筷子,一直端著酒杯喝酒,可看著看著,也忍不住覺得有些餓了,尤其是看賀巖和張春桃一人一碗佛跳牆,吃得那個香,吞了吞口水,也讓給自己盛了一碗。

嚐了一口,覺得好像是比往日好吃些?忍不住就一口又一口的吃起來。

一時間,桌上大家都不說話,只努力乾飯。

只剩下李四爺一個人,他一日八頓能吃兩頓就不錯了,所以他不吃,也沒人覺得稀奇。

李四爺本也習慣瞭如此,往日聞著飯菜香都覺得噁心的,今日也奇怪了,並沒有那麼難受。

再看一桌子大家都埋頭大嚼,就連往日裡矜持的大姐,也跟著吃得歡,猶豫了一下,示意身後的丫頭,給自己先夾一筷子清炒藕帶。

一貫在李四爺身後伺候吃飯的丫頭都是擺設,此刻被示意,一時還回不過神來。

李四爺瞪了那丫頭一樣,罵了一聲蠢材。

另外一個丫頭忙上前來,換下那個丫頭,給李四爺夾了藕帶,猶豫了一下,看李四爺的眼神又看向了那佛跳牆,給他也盛了一小碗。

李四爺猶豫了一下,倒底沒開口。

試探著吃了一筷子藕帶,清脆鮮甜,嚥下去也沒有立刻想吐出來的感覺,也就略微鬆了一口氣。

不僅是他鬆了一口氣,李氏先念了一聲佛,以往這弟弟只能喝白水,吃些沒滋味的白粥,才勉強不吐出來。

今日吃了菜沾了油鹽,居然也沒有吐,簡直是菩薩保佑。

李四爺有了那一筷子藕帶打底,到底覺得那佛跳牆太過油膩,只挑了兩塊花菇吃了。

然後又吃了小半個芸豆卷,就放下了筷子。

饒是這般,都讓李氏和伺候的丫頭婆子激動不已,這已經這半年來,李四爺吃得最多的一餐了。

李四爺放下筷子,旁邊的丫頭立刻奉上漱口水,然後熱熱的帕子擦了手,又奉上白水來。

那李四爺端過白水正要喝,張春桃忍不住就開口道:“才吃了飯,喝水傷脾胃——”後面一句沒說,尤其像李四爺這樣的病秧子,更要注意才是。

李四爺送到嘴邊的茶碗一下子就停住了,整個花廳裡沒人說話。

李氏先打破了沉默:“我覺得巖哥兒媳婦說的有道理,你要不等會喝?”

李四爺默默地看了張春桃一眼。

張春桃正吃到佛跳牆裡的燉得爛爛的鮑魚,那極致的美味,讓她忍不住跟賀巖推薦:“這個鮑魚好好吃,你也嚐嚐,諾,長這樣的——”李四爺不知道怎麼的就覺得憋屈的慌,手裡的茶碗重重的頓在了桌上。

屋裡一下子氣氛就安靜了,丫頭婆子大氣都不敢出,知道自家這位四爺發起脾氣來,那真是一家子都受折騰。

賀林心裡有些不悅,勉強擠出一副笑臉道:“四弟,巖哥兒媳婦雖然有些冒昧,可畢竟也是一片好心——”張春桃聽了這話,才抬起眼來,看了李四爺一眼,決定不慣他這臭毛病,別的不說,自家男人和自己剛才才救了他們姐弟,就是看在這個面上,也不該甩臉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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