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貨員用的這個詞，“撒牛毛”，把武陽承說了個大紅臉，從腦門一直紅到了後脖梗。
這真是罵人不帶髒字，讓武陽承有苦說不出。
其實照武陽承以往的性格，他並不是個容易被攔住的人，但眼下這檔事讓他實在有些難為情，拉不下臉皮繼續堅持，於是他決定放棄，並且儘快離開這個讓人不爽的地方。
被售貨員回絕固然不爽，更讓人難堪的是這個傢伙那古古怪怪的笑，以及笑裡面帶出來的摻著口音的一句半句話，比如，“撒牛毛”之類。
況且，恰在這個時候，店裡陸續進來了一些顧客，人多眼雜了，售貨員的誇張表現，難免不被人關注到。
而武陽承和售貨員的物理距離之間，正好隔著放在櫃檯上的那個“安全帽”的架子。
這實在太丟人了！
武陽承再也顧不得原來設想的種種美妙安排了，他只想立刻馬上趕快迅速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不再理會售貨員的笑，也沒再聽從那笑裡迸出的怪里怪氣的話，只是眼皮一垂，耳朵一耷拉，擰腳就要走。
忽然，他覺得自己的腳底下好像墊著什麼東西了，東西很薄很軟，也很小，噹噹正正就在自己腳底下。
他本想抬起腳來看個究竟，一瞬間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是一個剛才沒有拾起來的‘安全帽’呢？”
一想在這兒，他的心裡一陣緊張，又一陣激動，臉上禁不住騰地紅了起來。
他自我感覺，這會兒紅得比剛才還要厲害。
好在，好在，正好有顧客上前來詢問售貨員，倆人對眼，沒人注意到傻站在這裡的武陽承。
趁著人家過話，武陽承故作鎮定地俯下身子，用手摸到了自己的鞋底，也摸到了鞋底上的那個東西。
方方的硬紙袋，微微有種油潤的感覺。
沒錯，這種觸感剛才自己摸過，可以斷定，粘在鞋底上的，就是裝“安全帽”的紙袋，並且，紙袋裡面不是空的。
他把紙袋握在手裡，然後慢慢直起腰，不動聲色地轉過身，邁著穩健的步子，像藥店門外走去。
他不想再理那個售貨員，儘管那個傢伙盡職盡責，對待顧客也還算熱情，但說話實在不好聽，著實讓武陽承感到不快了。
你就忙你的吧，老子走人了。
武陽承沒想到，自己不想理售貨員，可那售貨員卻還意猶未盡地跟自己打招呼道別。
但他話一說出口，更讓人不待見了：“別生氣啊，我說的‘撒牛毛’不是說你，不要誤會啦。
你抓緊結婚啦，要是結婚了，就能像這位同志一樣，”估計他說的就是眼前正在接待的那位顧客，“他一亮證，我就給他套套了，我還可以多給他幾個，這個沒關係的。
你沒有證，我一個也不能……”
武陽承沒等他說完，緊趕幾步邁出了門，臨出門時，他聽到售貨員的聲音被一聲怒吼給打斷了。
走出去好久，武陽承才從衣兜裡掏出從腳底下揀起來的那個東西。
紙袋錶面除了有點鞋印外，一切完好。
武陽承在紙袋上吹了吹，又用衣襟蹭了蹭，直把這東西恢復原樣了，才又裝進口袋裡。
往回走的路上，一個兜裡裝著沒花出去的錢，另一個兜裡裝著那個小小的紙袋，武陽承的心裡輕鬆到近乎有些要膨脹了。
儘管過程有點難看，但目前的結果卻是皆大歡喜的，可以說，不能再比這更好了。
直到武陽承看到路邊一位老婆婆在哭，他才放下了滿心的歡喜，瞪著眼睛聽老人訴說。
老婆婆也不怎麼會講話，但事情確實過於簡單，沒講幾句就讓圍在他周邊的幾個人，包括武陽承在內，都聽明白了。
簡單說來，就是老人遠道來探望兒子，結果下了車大行李還在，最重要的小包卻沒了蹤跡，那裡面有錢，還有證件和兒子的聯絡方式。
別的忙幫不上，拿出點錢來也算是份心意吧。
武陽承想掏錢，不料手伸錯了兜，差點把那個小紙袋給摸出來，
還好，手在兜口便止動了，沒有露出來。
好懸！要知道，站在邊上沒走的這幾位，看來都是打算幫把手的，否則早就溜了。
但既然打算幫，肯定也會關注其他人的出口情況。
幸虧武陽承那隻手沒出窩，誰也沒看到他手裡究意是啥，如果人家看到了，不知作何感想，會不會被人當作“撒牛毛”，也說不好。
那就趕緊換隻手，這隻手裡當然是有錢的。
武陽承也不知怎麼想的，一把把兜裡的錢全部握進了手中，然後全數掏出來，遞給了老人。
說也有意思，只有一個兜裡裝著東西的武陽承，似乎比剛才的開心又加了個“更”。
其實，從內心深處來說，幫助了別人，自己真能感受到別樣的快樂。
武陽承偷偷給闞伊龕看了一眼他的那個小紙袋，當時她臉上的表情有些木然，透著不解。
武陽承做了幾個奇怪的手勢之後，闞伊龕一下子醒悟過來，粉白的臉上登時失去了血色，神情中現出惱羞。
這個樣子把武陽承嚇了一跳，因為他從來沒見過闞伊龕有過這種樣子。
顯然有些惱火，又帶著羞怯，似乎還有點困惑，有點猶疑……
武陽承決定不考慮那麼多，該準備的都準備著，事情該發生它自然會發生。
原來打算去小賣部買包泡麵，那自然是給晚上加班的闞伊龕準備的，沒想到在主樓前看見了趙剛和大苗子的店鋪“開張”，這倒省了腿腳，就近就可以解決問題了。
武陽承想都沒多想，便按海報上標的價格，嗯，這價格比校園裡的小賣部還要便宜點哩，把錢塞進了那個放在地上的錢盒裡。
既然一手交了錢，那就可以一手拿貨了唄。
值班老頭於是看見這個小夥子拿著泡麵走了。
武陽承心裡燃著一團火，激動得很難平復下來，這讓他迫切感覺到，一包泡麵太不夠了。
再轉念一想，既然那同學賣泡麵的機制挺靈活，不如“賒”他一包再說，好對今天的辰光有個交代。
於是他又翻回去，“白拿”了一包，而這回這個舉動，也被那位可愛的龍老爺爺看到了，老人家由此便管他叫“小叛徒”了，這個醜陋形象，一時半會兒恐怕還糾正不過來呢。
等武陽承領著闞伊龕再一次去那個不著調的“店鋪”時，值班老龍頭還在那一帶“鬼鬼祟祟”地轉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