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位起夜的同學。

這絕對是個難得的機會。

住在宿舍裡的同學,個個年輕力壯,血氣方剛,起夜頻繁這種中老年男人才有的毛病,在這兒是罕見的。

所以說,趕上個這麼早就起夜的,殊屬難得。

機不可失,趕緊招呼。

還好,要不說還是年輕人呢,耳朵好使著呢,外邊隔著門縫連拍帶喊,他裡面聽得真真的。

“別急別急,我先去蹲個坑,儘快過來.”

那個同學的聲音聽上去有點較勁,像是強忍著什麼似的,鞋子的趿拉聲隨之消失。

時間好長,門口外這兩天等著都不耐煩了。

“這小子吃棉花拉線屎啊,怎麼這麼久?”

大苗子出語不遜。

趙剛嘿嘿笑了:“你吃好說反了,我看他是跑肚跑的提不上褲子了.”

虧得趕上這麼一位肚子不好的同學,如果這一宿沒人起夜,那麼趙剛和大苗子就沒法進樓了。

話是這麼說,但即使這位跑肚的同學待會兒過來接應,他能保證把門開啟嗎?要想開啟門,大致有兩種辦法,一是把值班老頭叫醒,二是直接在值班室找到鑰匙開啟門。

好容易才把跑肚的同學給盼來了,看來他還沒弄利索,從門縫看,他一手還捂著肚子,嘴裡哼哼唧唧地呻吟著,衣服沒拉痛快的樣子。

甭管怎麼說,至少現在是有希望了。

“別急哦,我去值班室看看鑰匙在哪放著.”

跑肚同學顯然是知道行情的,他壓根就沒采取第一方案,把值班老頭叫醒,而是直接去找鑰匙。

忙活了好一會兒,他走過來了,扒著門縫衝外說:“情況不好,我差不多把他的屋子翻遍了,卻怎麼也找不到鑰匙.”

趙剛正要再指點他一下,跑肚同學忽然輕叫一聲:“抱歉,我再去一趟.”

邊說邊往廁所跑去。

看來真是沒拉淨。

“你說那鑰匙會在哪兒呢?”

大苗子問。

趙剛說:“我早聽說值班老頭晚上睡覺藏鑰匙,說是沒人找的著。

要我猜,要麼在他鞋窠裡,要麼在他內褲兜裡,不可能再放在別的地方了。

據說,以前就這兩個地方沒被翻過,別的地方都沒找到。

那幾次,都是最後把老頭叫醒才開的門,天知道他是從哪兒把鑰匙變出來的.”

卸完“第二輪貨”的跑肚同學又回來了,聽上去腳步輕快了不少。

“同學,你說你說,我還在哪找找?”

這是在跟趙剛說。

趙剛把鞋窠和內褲兜這兩個點跟他說了,跑肚同學,哦,現在應該叫輕裝同學了,應了一聲,轉身又進了值班室。

“沒有沒有,那兩個地方都沒有。

腳墊底下都看了,沒有。

看他內褲的時候,我還生怕他醒了,那呼嚕打得,真是驚天動地.”

隔著門縫,輕裝同學說得絮絮叨叨。

“他內褲你到底看沒看?”

大苗子沒聽出個所以然來,有些急切地問。

“他仰躺著一動也不動,只是一個勁兒地打呼。

他是面朝天躺著,我掀起被子,只看到了他內褲前面,沒兜。

他就這麼睡著,始終沒翻身,看不到後面。

不過我告訴你,他那種內褲是自己家縫的,前面沒兜,後面也不可能有兜.”

輕裝同學解釋著,說的還是有些囉嗦。

大苗子接道:“應該就是那條花褲衩,我見他穿過,一看就是家裡做的,前後都沒兜。

再說了,就是有屁股兜,把鑰匙放在裡面,也硌得慌,影響睡覺,不可能在那兒.”

趙剛有些不服氣:“至少,作為一種可能,屁股兜還沒有排除,”他有股倔勁兒,所以說這番話時還帶著點不屑。

“那接下來該怎麼辦?我給老頭翻個身?”

輕裝同學顯然有些不滿,說是提建議,其實話裡帶著調侃。

趙剛當然聽出來了,他也知道,那鑰匙幾乎不可能在老頭那極有可能不存在的內褲兜裡,只是自己的猜想沒有被證實,心裡覺得有些不爽罷了。

當下,還是從實際出發,啟動第一方案吧。

“哎,同學,”趙剛這會兒再也說話,沒有了剛才那倔倔的語氣,平和,帶著商量的口吻,“麻煩你,去把老頭叫醒吧,多謝多謝.”

“這……”輕裝同學語塞了,“這”了以後便沒了下文,四下一片寂靜。

打苗子剛要再說什麼,輕裝同學秒速變回了跑肚同學,連說兩聲“我還得再去一趟廁所”,帶著踢裡趿拉的腳步聲跑開了。

樓裡又恢復了寧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苗子開口打破了沉默。

“那小子別不是跑了吧?跑回宿舍去了,不再搭理咱們.”

“沒有沒有,”趙剛不贊同,“他那個方向就是往廁所跑的,他的宿舍在這邊,他要是過來,咱們還是聽得見的。

那小子估計現在還在茅坑裡蹲著呢.”

大苗子現出不耐煩:“剛才已經卸了兩回了,他哪兒還有那麼多貨可卸呀!”

“跑肚拉稀這事,說不準呢,一陣猛,一陣松,再一陣猛,再一陣松,都是有可能的.”

說到這裡,趙剛話鋒一轉,“不過,也不排除那小子不願再幫咱們了,也不是不願在幫,他怕值班老頭,不敢把他叫醒,所以現在有點含糊,也不好意思再見咱們,這會兒正蹲那兒自己嘀咕呢,也有可能.”

兩人正說著,鞋聲再次響起,由遠而近。

“那小子拉完了.”

大苗子說。

“那小子想通了.”

趙剛說。

腳步抵近,輕裝同學發話了:“剛才你們說什麼?讓我把值班老頭叫醒?這個真沒有可能。

不是我不想幫你們,確實是這個任務沒法完成。

老頭只要一睡著,扯起呼嚕來,你就是天王老子到了,也休想把老頭叫醒。

即使我有那麼大能耐,真的把他叫醒了,他會不會給你們開啟門另說,我肯定要挨他收拾,弄不好,我連後半夜的覺都沒得睡了。

真的真的,我幫你們也就幫到此為止了,現在我也拉痛快了,這麼晚了,我得回去睡了.”

趙剛和大苗子一下子急了眼,眼前的這位輕裝同學,可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啊,要是這根稻草回他“草窩”了,那麼今天晚上就再沒有什麼盼頭了。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稻草同學回去。

要是門縫能伸過手去,無論是趙剛還是大苗子,都會毫不猶豫地緊緊扯住稻草同學的衣角,不讓他離開。

這個時候,可能攔住稻草同學的,只有好聽的話了。

“大哥,先別走,求你了!”

趙剛言辭懇切。

“大叔,我給你跪下了,行不行?”

這是大苗子說的,他在門外,反正裡面也看不見,他其實還是站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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