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寧寫回信的時候,有兩顆淚滴落在紙上。
寫完,他拿給趙鋼看,趙鋼說不看了,既然由李浩寧決斷,而李浩寧也知道原則,那照做就是了。
李浩寧堅持要趙鋼看,趙鋼匆匆掃了一眼,內容沒問題,一切如實陳述:本人先收到了葉簍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已經回覆了葉簍大學,接受了它給的條件。
接下來,李浩寧又發揮了幾句:自己事先沒想到還會收到麻繩學院的錄取通知書,而且給的條件更優越,更符合自己的家庭情況,很讓自己動心。
儘管已答應了葉簍大學,但仍希望麻繩學院能給機會。
趙鋼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微微點頭道:“你小子行,就是這個意思,就這麼寫.”
他再往回信上看一眼,卻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那又是什麼?”
他指的是那兩個淚滴留下的洇痕。
李浩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是眼淚,有點不爭氣,非要往下掉.”
趙鋼把信遞給李浩寧:“拿去重抄。
留這種痕跡在上面,丟咱們自己的人.”
信發出去了。
一切重歸平靜。
喬一巧悄悄告訴趙鋼,李浩寧這孩子在他不在家時,痛哭了一場。
喬一巧勸他,李浩寧邊哭邊發牢騷,抱怨趙鋼的不近情理。
“我爸他真是認死理,把好好的事情給攪和糟了。
現在可好,裡外裡咱家虧多少?”
不過,哭歸哭,說歸說,事情已經過去了,心裡的火也撒得差不多了,李浩寧的發作就此打住。
視力恢復,趙鋼又重新投入工作。
他比過去幹得更玩命了,因為壓力更大了。
三套房子要供,兩個孩子要供,生活就是這樣,壓力無邊無際,煩惱沒完沒了。
有了空,趙鋼還不忘給青綠小鎮的住宅作推廣,他的那些朋友,像傅丫丫,龍頭兒,苟老師,帥廠長……只要能聯絡上的,他都打了招呼。
傅丫丫開玩笑問他,是不是有提成,怎麼這麼賣力氣,一次又一次打來電話動員。
“瞧你這勁頭,就跟那些賣保險的一樣一樣的.”
傅丫丫打趣歸打趣,還是被趙鋼說動了,“換其他任何人說話,我都未必能聽進去,但你說的話,我不但堅決聽,還要加倍去落實.”
還真是“加倍落實”了,她一氣買了兩套。
帥廠長的退休金不算高,頭回接到趙鋼的電話時,含含糊糊打馬虎眼。
趙鋼是個認真的人,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帥廠長終於吐了實情:他有心買,但在資金上確實有不小的困難。
這也難不住趙鋼,幾番操作下來,先買下來住上再說,“錢可以慢慢還”。
李老師和趙處長買的是疊拼,一上一下,可以天天見面。
小姐兒倆一胎所生,卻從小就分開了,現在可好,住到了一起,還在一棟房子裡。
“不熟悉你們的鄰居一定會覺得奇怪,明明看見女主人出門走遠了,怎麼忽然又回到房子裡呢.”
暖居的時候,趙剛這樣打趣。
時間一天天過去。
這天,李浩寧放學回家,見疲憊的趙鋼靠在沙發上休息,便悄沒聲地溜到他身邊,從書包裡掏出一個信封。
趙鋼一看,那信封長得挺眼熟,不久前見過的,一副外國模樣,是葉簍大學的還是麻繩學院的,他一時分不出來。
“麻繩學院來信了,”李浩寧開啟信,但沒遞給趙鋼,“是對我上次的那封信的回覆.”
趙鋼趕緊坐起身,伸了伸手想接過信,隨即又把手縮回來。
腦袋上撞的兩個包一前一後才剛消了腫,他不想再撞了。
“怎麼說的?”
趙鋼指了指信。
“他們的信總是寫得比較囉嗦,我揀關鍵的部分給您說吧.”
李浩寧一講,趙鋼的嘴咧開了。
對,是樂的。
麻繩學院讚賞了李浩寧的坦率,也對他的想法表示關注。
“信裡還說,他們要聯絡葉簍大學,一起商討給我的待遇情況。
可能是兩種方案,要麼就是葉簍大學錄取我,再比照麻繩學院的條件,給我增加一些待遇,要麼就是麻繩學院錄取,保持錄取通知書裡承諾的那些條件.”
李浩寧在給趙鋼作介紹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那種極度興奮,不過內心的喜悅還是顯而易見的。
“您是對的,應該實話實說,”李浩寧放下信,對趙鋼道,“學校之間是互通訊息的,我要對麻繩撒了謊,它應該是可以從葉簍那裡瞭解到情況的.”
趙鋼點點頭:“實話實說,就是應該堅持的一個基本原則。
無論什麼時候,千萬別耍小聰明,那樣不但於事無補,還會極大地影響人家對你的認識和判斷。
一旦你被認為是缺乏誠信的人,那麼未來的路就難走了.”
李浩寧凝神想了想,忽然說:“爸,我給您講個事,挺懸的,現在想來都有點後怕.”
趙鋼抬眼看著李浩寧,道:“說說.”
說完又問了一句:“聽之前我還用繫上安全帶不?”
李浩寧哈哈一笑,忙擺了幾下手。
“其實,就在給您看完那封有淚滴的信之後,我還寫了一封內容完全不一樣的信,隻字沒提上封給葉簍的回信,只是接受了麻繩的錄取.”
聽到這裡,趙鋼眨了眨眼睛,沒有作聲。
李浩寧接著說道:“我當時把兩封信拿在手裡,不停地左思右想,一會兒把這封信塞進信封,一會兒把那封信塞進信封,反覆權衡,就是下不了決心.”
趙鋼點點頭,發出“嗯嗯”的聲音,示意李浩寧繼續說下去。
“下決心的過程沒什麼可說的,最後究竟是怎麼決定的,我自己也說不清了。
如果非要說的話,只能說是鬼使神差吧。
鬼使神差之下,我最終把講實情的信放進了信封,然後封好交給了快遞。
咱們的快遞負責國內遞送,然後上飛機出國,再由國外快遞送到學院.”
李浩寧說完,長出了一口氣。
“還是說真話好,心裡坦然.”
他又補充道。
轉天,李浩寧又帶回一封信,還是麻繩學院來的。
鎖著眉頭,李浩寧告訴趙鋼:“奇了怪了,麻繩找了葉簍查詢,可葉簍說,他們沒有收到我發去的那封信。
麻繩這次來信是問我,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