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峻嶺,削削尖峰,山高蔽日遮星斗。

山下深澗裡水蟒翻身,山中孤林猛虎剪尾,胡羊野馬亂竄,狡兔山牛如陣。

丁牛站在山前,一時不知東南西北。

要搬動這樣一座山,非的大神通。

霸者境的法力,不能連根拔起,先天境的靈力,也只能尋機挖洞做隧道,武夫境若來搬磚,也不知道要搬到幾時。

丁牛一時矗立。

耳邊嗡嗡:“牛真子,你怎麼還不動手?”

“你怎麼還能跟來?”

“我為守關人,在關內亦有觀察之權.”

被吃童子嘲笑:“我看你站立半天,竟不動手,便知道你心生絕望,心灰意冷……之前你不是豪情壯志?可見你這人嘴上一套,做著一套.”

“哦,若是你來搬這山,又該如何?”

“你當我是笨蛋?我是鬼啊,沒有肉身,憑我鼓動陰風,一天又能刮下幾斤沙?我自然不搬山,定是運起遁光,穿山而過!超過你不知道多少!”

丁牛在山腳觀望。

他力有千斤、萬斤,對這山而言不過一塊大一點的山石,他也會一點土遁,不過這山不知多長,多寬,如果遁入其中不分東南西北,氣盡落出遁術,非得被擠壓而死,因此也不能穿山而過……這麼一看,的確是難過。

被吃童子大笑:“我早說過了,你還能如何?趁早認輸算了!”

“認輸?你可知道愚公移山的故事?”

“愚公移山?是何典故?”

丁牛道:“在一個遙遠的地方矗立一座大山,也是方圓七百里,高七八千丈,在山下住一老人,九十多歲人稱愚公,由於大山擋路妨礙交通,因此召集全家移山.”

“他一介凡人有如此決心,就連鄰居家的小鬼都來幫忙,不過附近有個叫做智叟的老人聽說了這件事,跑來勸說愚公,他說你已經九十多歲,在世上還有多少日子好活,就憑你殘餘的歲月,剩下的力氣,能搬山上的草木泥石多少?怎麼可能移動這座大山?”

“愚公就說,我一個人的力量的確有限,不過我有兒子,兒子又生兒子,子子孫孫無窮盡,而山不會增高,還怕挖不平?”

被吃童子稱讚道:“此人雖是一介凡人,但堅持不懈之精神,值得學習……後來他家果然把山搬了?”

“後來有神人聽說了這件事,感念他的事蹟,使出大神通幫他把山搬了.”

“……這算什麼?”

“我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懂麼?可見你沒有悟性.”

“……被吃童子愣了片刻,笑的打滾:“好啊牛真子,你變著法兒諷刺我,你今日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法不輕傳,我為何憑白教你.”

丁牛冷然:“被吃童子,你想聽,想好用什麼來換了麼?”

“你想換什麼?”

被吃童子亦是嚴肅起來。

“在眾多師長面前,做個賭鬥吧,若是我說的真有道理,你在我這裡做童子二十年,任憑我使喚,做牛做馬也是有的,我非得治一治你一身令人噁心的臭毛病.”

“……好!”

被吃童子如何肯認輸:“你要是胡言亂語,又該如何?”

“反之亦然.”

“很公平.”

兩人都知道此地定然有師長看著,既然賭鬥,必不能耍賴。

被吃童子便搶先說道:“我說的堅持不懈,又何毛病?”

丁牛搖頭:“你果然是不懂的,人人都道這是堅持不懈的精神,你也是這般認為,卻不知道這裡面真有大神通.”

“我喜歡聽你講這些胡說八道,你倒是說說看!”

丁牛慢慢道:“螟蛉五百歲為一生,大椿樹八千歲為一生,而菌芝朝生夕死,不同的視角看時間不同,對於世界的認知也不同,所以做出的決定大相徑庭.”

“智叟只能看到人之一生,是一個無比微小的時間尺度,其所見無異於朝生夕死的菌芝眼中的世界.”

“而在愚公看來,幾萬年來子孫不斷移山,只不過一瞬息之事,因此忘懷以造事,無心而為功,合乎道.”

“天地為一朝,億代為瞬息,這種大神通,真是令人神往.”

……天地為一朝,億代為瞬息?被吃童子一時被這話鎮住,沉默片刻,隨後說道:“你說的好生厲害……可惜你沒有這般大神通,我也沒有,究竟是真是假?此時你束手無策,我看是假的居多……”前頭那山卻開了口,聲音隆隆:“過關.”

“……”被吃童子吃驚:“這是為何?”

不僅被吃童子吃驚,此時宴飲峰主峰中央,所有人都看向守關者搬山道人,放火道人問道:“搬山,放的如此乾脆?若是吃人和尚脅迫你,你可眨一下眼睛.”

吃人和尚連聲大笑:“可不是我!善哉善哉!”

搬山道人道一聲善:“愚公移山……牛真子講的好故事,暗合我意.”

吃人和尚頷首點頭:“神人為何幫愚公搬山?以我愚見,並非是被堅持不懈的精神感動,乃是讚賞愚公不惑於物。

牛真子自比愚公,天地為一朝,億代為瞬息,這等時間觀,這等氣魄……啊!這等馬屁功夫,難怪搬山你如此滿意.”

搬山道人撫須含笑。

“牛真子這名弟子真是令人驚訝,這個武夫境的弟子一路過關,與別的弟子分外不同.”

幾位守關人連聲稱奇:“他在第一關時受過淬鍊,就好似開竅了一般,已懂得我等心意.”

“不錯,以力搬山,比的是力大,若是比力大,以修為做評判便可,取一個高低排名,無需弄這樣一些挑戰,也不需這些修為低的弟子進入.”

“丁牛的確開竅了,一些修為高的弟子,卻是一葉障目,以修為決勝負,在他們眼中,挑戰便是比試,要戰勝我等守關人,是搬山填海,是一力降十會,是對抗.”

“而在丁牛的眼中,挑戰不單是挑戰,是我等藉此幫助弟子進步的設定,是跟著我們這些老傢伙學習的機會,到了搬山這裡,他已是十分放得開,懂得透過挑戰,與我等交流.”

“搬山空間不知大小長短,落在觀望人眼中,只是微小沙盤,但是落在闖關人眼中,便是不知道多高多長多宏大.”

“這便是不同的視角,不同的所見。

朝生夕死的菌芝,六千年一季的大椿樹,喻得真好.”

“故此,這山能大,也能小.”

“這既是山,也不是山.”

“搬的既是山,搬的也是人心.”

搬山道人再次道善。

這些道理,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聽了、看了也是無用。

“是啊,舉一反三,沒有辜負王長老的栽培.”

王無忌亦是滿意:“不想此人練氣天賦是差了一些,悟性倒是不差,且看他能闖過幾關.”

邊上一名一直無言的女修士,忽然開口:“此人既能明白天地為一朝、億代為瞬息的道理,我那第九關指間流沙、一粒一年之關,也是難不過他的.”

眾人不由動容。

此時天門九道第一梯隊的易行天、言斬玄等人,還在第七關掙扎,他們已遇到不能以力勝之的對手,因此久久沒有進展。

卻說牛真子能過第九關。

“……仙姬是否太過抬舉了?”

仙姬搖頭,不再發言。

此時丁牛已過關成功,跨前一步,飛出空間。

到了養真子山前,一道飛符打進去,上書:“養兄我過關了,秘籍是‘山既是山,山不是山’.”

被吃童子又出現,緊緊纏上,不可思議:“牛真子,發生了什麼?如何便讓你過了?”

“你已輸了二十年,又有何求?”

丁牛問:”你不需問我,對那山說我方才一番話看看.”

“……我去過了.”

“如何?”

“山不動.”

“哈!原來你還是不懂.”

“……你早知道會這樣!得意什麼?”

“我只是好笑。

這些都是我小時候看來的書,裡面講的普普通通的道理,沒想到你要拿二十年來換.”

丁牛道:“你小時候沒讀過書?”

“……”“真可憐,以後你幹活累了,我或許會講一些給你聽.”

丁牛吩咐:“出去後好好打聽一下,怎麼做一個合格的僕從,懂得尊重你的主家.”

“散了吧.”

“……”並不停留,丁牛腳下一動,便出現在第五關。

天門九道,第五關處。

丁牛剛一落下,便又見到熟人。

星真子正在關口等人,沒想到天上排行榜一動,一人名姓飛速竄升,來的卻不是等候之人,而是他萬萬都想不到的丁牛。

星真子尤記得自己破關之前說的那句:“你怎麼可能來第五關.”

丁牛落下,便如一巴掌摑在他的臉上。

“星師兄.”

“……”卻見丁牛招呼一聲,擦肩而過。

星真子便知道,此人什麼批話都不說,反而什麼批話都說了。

星真子覺得自己反而有必要講幾句。

“牛……牛師弟請留步.”

星真子改了稱呼。

此人能以武夫境修為,第七十七位到達第五關,不知道領先多少修為比他高的師兄,僅比他這個霸者境落後不到兩刻鐘。

而星真子深知,此人破第四關的速度,竟比天真子、言斬玄還要快上不知道多少,乃是目前最快一人!到了這時,星真子已真正感覺到此人的分量,將他視為值得認真對待之人。

“星師兄有什麼事?”

“牛師弟,能否告訴我如何速過第四關?”

星真子神色嚴肅:“我知道,你與我們的過關方式是不同的.”

“自然不同,力能拿山,直接搬山,力若小些,則是炸山,再小些,挖洞也行,像我這般小的……那就只能嘴炮了.”

“……嘴炮,什麼是嘴炮?”

“與守關師叔講一些故事,博得對方賞識,師叔一高興就放我過關了.”

“……還能如此?”

丁牛嘆一口氣:“師兄,咱們同是斜月山弟子,有同門之情,不然你前面幾次挑釁,我為何還停步跟你解惑?你當知道,我根本不需給你面子,全賴我顧念同門之情.”

“……”“來此挑戰的都是同盟的外山弟子,守關都是交好的師叔,難道真的打打殺殺?這裡面自然有人情世故.”

丁牛道:“我這麼說,師兄理解了麼?”

星真子哼了一聲:“原來如此,牛……師弟,我也不佔你便宜,第五關的情況我便跟你講講,能不能破關看你自己了.”

“哦,其實師兄不要覺得欠我一份人情.”

丁牛道:“其他師兄弟問了,我也會回答,星師兄不要以為自己很特別.”

“……”星真子本欲緩和關係,不料此人絲毫不給面子,心想,給臉不要臉是吧!“牛真子此言,深得平等之意.”

這時,一個空靈倦懶的聲音道:“君子不欲多上人,不管是星真子還是其他師兄弟,都是一般的.”

“牛真子,我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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