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裡起了涼風,沙塵撲面的感覺再一次襲來。
眾人抬手遮掩口鼻,那中將開口問道:“小聞,這裡真有一扇門?”
他是玉京特別戰區的總司令嚴峰。
關於這小別墅裡的種種,都是眼下的頭等大事,任何細節都不能輕忽。
“有的。
我看得見.”
聞柏舟一邊回答,一邊摸出手機,“稍等.”
他開啟了手機的攝像機,可螢幕裡顯示的,確是一面髒兮兮的牆。
它看起來和其他牆沒什麼區別,都那樣陳舊。
聞柏舟:“……?”
他有些著急:“我真的有看見一扇門!”
說話間,手指碰到了拍攝鍵。
結果出來的照片卻滿是雜亂的雪花。
“強幹擾。
這裡的磁場可能有問題.”
嚴峰看了一眼,隨即走到牆邊,伸手細細地撫摸著牆壁。
老舊的圍牆連水泥都已經風化,手指碰上去,就有細小的泥一直往下掉。
他沒有摸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嚴峰沉思半晌,問聞柏舟:“裡面那位小同志,有說過他怎麼來的麼?”
聞柏舟點點頭:“我問過的,他說就是在荒野裡看見了我的房子。
然後那道門也沒鎖。
一拉就開,他就進來了.”
一扇只有房主與律恆能看見的門。
它是怎麼篩選物件的?嚴峰一邊思考,一邊說:“去把聞子衿叫來。
對了小聞你是學畫畫的吧,能把門的模樣畫出來嗎?”
“可以.”
聞柏舟點點頭,“要草圖還是精細圖?”
“草圖就行.”
嚴峰對他說完,又對已經走來的聞子衿道,“你能看見這裡有道門嗎?”
聞子衿眉頭一皺,搖了搖頭:“我只能看到一堵牆.”
他們站在圍牆前,只能看見牆。
可如果從樓上往下看,卻又能看見那個消失的花園和圍牆之外的小區景色。
這一堵陳舊破敗的牆外是什麼模樣,只有聞柏舟能看見。
一母同胞的血親也看不見。
那麼……聞柏舟和律恆有什麼共同點?嚴峰沉思著沒說話,卻聽旁邊的聞柏舟小聲道:“畫好了.”
回過神來,眼前就被塞了個手機。
聞柏舟直接在手機備忘錄裡用自帶的筆畫了個草稿。
他的素描功底非常紮實,只是隨手幾筆,那道門的模樣就描繪得格外清楚。
一扇雙開的鐵質大門,像是現在工廠裡常見的那種。
鐵皮表面脫落,留下一個個碩大的鏽痕。
門前沒有鎖。
一扇常見得找不到一絲獨特特點的門。
嚴峰不由得將視線再次放在了聞柏舟身上。
這一次,他發現了一些差別:“小聞脖子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這個呀,就是最開始和律恆起了點衝突.”
聞柏舟忍不住摸了摸脖子,“沒事,都要好了.”
“流血了嗎?”
嚴峰問。
“有一點吧.”
聞柏舟說。
嚴峰點了點頭。
律恆身上也有傷,這或許是一個相似點。
他想到這裡,當即就找小隊員要了個短匕,對著自己的手臂就來了一刀。
血液頓時湧出,落在地上瞬間就濡溼了一片。
嚴峰等了片刻,又轉身去房間內走了幾圈再回來,眼前也沒有發生絲毫變化。
他想了想,伸手將血抹在了牆上。
看不見的門依然看不見。
聞柏舟被他這一系列操作驚呆了,忍不住道:“您、您要不要先去止血啊?”
嚴峰衝他笑了笑:“嚇到了吧?我沒事,就是試試.”
但到底還是聽話撤出了後院。
小隊員們立即去車裡拿出了急救藥箱給嚴峰止血。
纏繃帶的時候,律恆那邊也已經談得差不多,兩人先後從小茶室裡走了出來。
見嚴峰這裡的情況,蔣政立刻道:“對了,小律同志身上有傷。
去叫醫生來看看.”
他說完,又衝聞柏舟招招手:“小聞過來.”
他帶著聞柏舟進了小茶室,才笑著道:“今天嚇到了吧?你是怎麼想起來,讓你姐姐來聯絡我的?”
聞柏舟眨了眨眼,坦誠地說:“其實沒想聯絡您,我一開始只是想找個說得上話的人.”
他說著,又覺得自己這話好像容易引起誤會,就想了想,又重新說道:“一開始是看見了他的槍。
我姐畢竟入伍了,我平時對這些新聞也多有關注。
就覺得那個槍不太像我們的槍。
所以才想著,聯絡一下我姐.”
蔣政看出了他的緊張,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害怕孩子,你做得特別好。
能保護自己,又善於發現細節,還能做出正確判斷,非常的棒。
你和我先說說怎麼發現他的吧.”
來龍去脈聞柏舟早就講過一次,再來一次也算熟門熟路。
蔣政聽完,含笑點頭道:“我都知道了。
那你這套房子,我們就要暫時徵用一下了。
不過你放心,肯定會給你補償一套。
你自己選位置.”
聞柏舟遲疑著應了一聲。
看出他的猶豫,蔣政溫和地補充道:“是捨不得還是有別的要求?你說說,合理的我都會考慮.”
聞柏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有,就是這房子是我家裡人一起給我做的基裝。
這是第一次,有點捨不得.”
蔣政大笑道:“那我保證在新房子裡給你弄得一模一樣.”
他再次拍了拍聞柏舟的肩膀,與聞柏舟一起出了茶室。
這次再叫進茶室的人,成了嚴峰。
茶室裡的小戰士走了出來,和另外兩個戰士一起背對著茶室窗戶站好,用自身隔離了外界的視線。
不過聞柏舟也不在乎這個。
他連房子都舍了,不讓他看茶室也不算什麼。
他的注意力已經飛快被律恆吸引了。
這個來自未來的末日戰士的後背,有一道極長的傷口。
那道傷一路從左肩斜著向下,在靠近右腰的位置才消失。
或許是因為脫衣服的動作牽扯到了傷口,此時又在流血。
顯得格外猙獰。
律恆趴在大沙發上,一聲不吭地讓隨車的軍醫給他消毒。
消毒藥水幾乎擦滿了背脊,聞柏舟看著都覺得後背生疼。
律恆懶洋洋地睜眼,就看見不遠處進退不得的聞柏舟。
這個未經世事的小孩皺著臉,好像看到了什麼難以忍受的事情。
果然是溫室裡的花,連血都會怕。
律恆看著他,沒有移開視線:“你怕就出去.”
卻沒想到聞柏舟反而往前走了兩步。
直走到律恆跟前,他又蹲了下來,輕聲問:“誰弄的,疼不疼啊?”
律恆似乎是想眨眼。
他眼睫一顫,看著聞柏舟沒有回答。
“那麼長的傷,你怎麼忍得住。
不好好處理會感染髮炎的.”
聞柏舟說,“你出不去,我給你訂一張床吧。
腿上的傷處理了嗎?你能躺著睡嗎?”
律恆垂下了眼,沒有再看聞柏舟。
聞柏舟固執地蹲在他面前,蹲得腿都麻了,才齜牙咧嘴地扶著大沙發站起身。
正要轉身去活動活動,耳邊突然聽到了律恆的聲音:“不疼.”
“怎麼可能不疼.”
聞柏舟扭頭反駁,“我剛想起來現在大概不能叫人送東西過來。
我幫你問問他們的車裡有沒有行軍床.”
他說完,就一瘸一拐地往大門邊去了。
律恆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人被玄關的隔斷牆擋住,才收回了視線。
沒多久,聞柏舟又滿血復活地回來了:“我剛問過了,他們說你這個身高睡行軍床,腿得掉地上。
我就線上買了個床讓人立刻送來,到小區門口他們去拿。
你今晚有睡的地方了.”
一旁的軍醫聽著直笑:“你這沙發不也能睡嗎?還得專門買個床啊.”
“睡沙發不舒服啊.”
聞柏舟正說著,就見小茶室又開啟了門,這次蔣政與嚴峰都走了出來。
蔣政一直帶著的笑臉已經消失了。
他與嚴峰小聲說了些什麼,才又招手把聞柏舟叫了過去:“小聞啊,我也是剛才知道後院那扇門的事情。
你這房子,我們剛剛加上了聞子衿中校的名字。
當然,確定過之後我們會立刻更改回來.”
實際在剛剛這段時間裡,不僅僅只是聞柏舟這套房子。
這整個小區都在飛速的易主。
“沒事啊,都是一家人.”
聞柏舟輕鬆地說,“加上名字,我姐能看到那扇門嗎?”
他一邊說,一邊回頭去找聞子衿。
等了一會兒,才見聞子衿從後院進來。
一進門,她就對等待的眾人搖了搖頭:“看不見.”
她說完就沉默了下來,看向聞柏舟的眼神有著隱隱的擔憂。
可她害怕的事情,依然被人說出了口:“這樣啊……那小聞,能不能麻煩你帶著裝置,去那扇門後看一看?”
聞柏舟並不怎麼意外。
律恆介紹過門附近的環境,最大的威脅是一群返祖的流浪狗群。
但他在進門之前,已經將那群返祖流浪狗解決了。
只是附近的話,並沒有什麼威脅。
他看了看說話的蔣政,又看向擔憂已經溢於言表的聞子衿。
驀地,他展顏一笑:“你們怎麼都這麼緊張,不就是去看看嗎。
我要帶些什麼?”
話音一落,立刻有人從門外送來一整套防輻射特種作戰服,並一個小型攝像機。
“你先穿衣服,然後把藥吃了.”
嚴峰說,“院子裡檢測出了核輻射,當然還在安全範圍內。
只是我們先做好準備.”
那藥是臨時從附近醫院送來的,在場的所有人都要吃。
聞柏舟在聞子衿的幫助下穿好作戰服,又吞了藥,才拿著攝像機往後院去。
他一直都帶著輕鬆的笑臉,反而是其他人一個賽一個的嚴肅。
站在那一堵染血的牆前,蔣政低頭給他扣上了安全帶,隨後嚴肅地說:“小聞,不要走遠了。
就在附近看看就好。
有任何問題你就直接回來。
我們拼命保障你的安全.”
之前在小茶室內,就到底要不要讓聞柏舟去門後這件事,其實是發生了一場小小的爭吵。
他和嚴峰都反對讓聞柏舟去冒險。
這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不是他們手下的兵!他學著藝術、拿著畫筆,或許連一條魚都沒殺過。
只看這套房子的裝修風格都能知道,這是他家長給他遮風避雨的溫柔堡壘。
可他們沒辦法了。
會議後續甚至有空間物理方面的科學家加入,都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只有聞柏舟和律恆看得見那扇門。
只有聞柏舟去了門後,會堅定地選擇回來。
……如果他能夠回來。
聞柏舟笑了笑,他朝著聞子衿揮了揮手,輕鬆地說:“姐,你別怕。
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說完,他轉頭伸手拉開了大門。
這一幕在其他人眼裡極其詭異。
他們看見聞柏舟的手指插入了牆內,又似乎握住了什麼東西。
緊接著,他整個人都消失了。
連線著聞柏舟的安全帶猛地被莫名力量拉直,握著安全帶的嚴峰被帶得直往牆上撞。
他卻沒有放開安全帶,反而手中握緊,順勢朝牆撞去!他整個人猛撲上去,又被反彈倒地。
他顧不上自己,剎那間抬頭厲喝:“安全帶!檢查安全帶!”
小戰士們用力一拉,卻齊齊踉蹌兩步!那特殊材質製造的安全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斷開。
斷口處整齊如一,像是被刀橫刀一斬。
“小聞……”……聞柏舟沒發現安全帶的問題。
他看著眼前的一切,強制讓自己鎮定。
幾個小時的時間過去,黃霧瀰漫的荒野似乎變得更黑了。
沒有樹葉的樹枝在昏暗中,像是某些張牙舞爪的怪物。
聞柏舟握緊了手裡的攝像機,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他的小別墅亮著燈,依然安然矗立在那裡。
只要能看見燈光,他就不會走丟。
聞柏舟咬緊了牙關,低頭開啟了攝像機。
可攝像機卻和他的手機一樣,此時可視屏裡是一片雪花。
他抬頭看著黃霧更深處,只覺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他其實特別害怕。
之前在家裡那樣輕鬆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
因為他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能害怕。
如果只有一個人,如果只有他。
他不上,還能讓誰上?這樣一扇門就在他工作室的後院裡,萬一以後有喪屍什麼的從門後衝出來,他的家人怎麼辦?小區的鄰居怎麼辦?他的同胞又怎麼辦?他不能害怕。
聞柏舟把口腔裡咬得滿是血腥味,腳下卻堅定地踏出了一步,然後又一步。
這附近安靜極了。
唯一能聽見的,似乎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不知道走了多久,攝像機裡才漸漸開始有了畫面。
黃霧之中,除了遠處的樹,再也沒有什麼植物。
地下的土地有些沙化了,看起來也長不出植物。
聞柏舟蹲下身,先用攝像機給沙化土地拍了個特寫,接著用隨身的玻璃瓶取了一些樣本,才繼續往前走。
偶爾會有黑影從他眼前飛速竄過,把聞柏舟嚇得好一會兒不敢動。
雖然他猜測那或許是荒野裡的動物。
極端安靜的環境裡,時間的流逝就變得極其不易察覺。
聞柏舟邊走邊回頭,直到黃霧已經快要完全遮掉燈光,他才停下腳步,站在原地轉著圈拍了一遍。
而後他收起攝像機,伸手拉了拉後背的安全帶。
可這一拉,他卻發現安全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斷了!“……”聞柏舟嘆了口氣,“好吧……”幸好他也沒走太遠,還能循著光往回走。
他看著遠處隱隱約約的燈光,心中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挨個檢查了一遍取樣瓶,將攝像機好好收好後,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往回走去。
可他似乎已經走了太遠,遠處的燈光始終被霧氣籠罩著,沒有逐漸變得明亮。
聞柏舟看著光,忍不住小跑了起來。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突然聽見了一個聲音。
“快停下——”不知道哪裡傳來的人聲,正在逐漸逼近:“那不是燈光!”
聞柏舟背脊汗毛聳立。
他遲疑著還未停下腳步,槍聲猛然響起——“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