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因為馬克西姆餐廳在京開業。

這一年的冬天,京城也第一次出現了西式的聖誕派對。

只是由於馬克西姆餐廳消費水平過高,比建國飯店的傑斯汀法餐廳還要貴將近一倍,堪稱目前京城最奢侈的消費場所。

這就致使馬克西姆餐廳只能以接待歐美客人為主,客流量自然不會太多。

所以為了不要像平日那樣太過冷清,把這次晚宴辦得熱鬧、有氣氛。

宋華桂除了安排了歌舞演出和模特走秀來助興,把餐廳中間的地毯掀開,開闢了專門的舞池區域之外。

她還提前兩週時間發請帖,廣邀國內朋友于12月24日下午六點,免費參加派對。

許多電影明星、歌唱演員、舞蹈演員,都在受邀之列。

此外還有與皮爾-卡頓公司合作關係的時尚類雜誌的工作人員,以及公司培養出來的眾多模特。

甚至宋華桂還允許皮爾-卡頓公司的管理層把他們的朋友也招呼來。

那不用說啊,寧衛民當然同樣收到了聖誕派對的請柬。

只是他實在不願意再見霍欣,以免再發生什麼糾葛,省得彼此尷尬。

就委派張士慧兩口子代表自己去捧了捧場。

沒想到第二天上午,他就因為沒去參加這個派對,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喂,是‘壇宮’的寧經理嗎?”

“對,我是寧衛民。

您是哪位?”

“我呀,我是你的一位老朋友啊,咱們還聊得很投緣呢。

昨天我可在馬克西姆一直等你。

還想再跟你好好聊聊呢,結果你沒來,讓那個我太失望了.”

電話裡是個聲音很好聽的女人,只是說話也夠肆無忌憚的。

明明聽著很陌生,可她居然敢自稱是寧衛民老朋友。

“啊?不會吧?您是……模特隊的?還是電視臺……雜誌社的?”

寧衛民的腦子一下就轉向了,他怎麼想,也想不出到底是誰。

“喲,寧經理交際真廣啊,現在認識的漂亮女孩子一定很多。

我說你怎麼故意躲著霍欣呢,是另有新歡了吧?”

還是霍欣的名字,成了最有效的提示。

寧衛民靈光閃現,終於想到了一個二十五六歲,姿容豔麗的女人。

“啊?……您,您不會還是江……江浩的妹妹吧?”

“哈,我可是越來越難過了。

你把我名字給忘了,對嗎?虧我還把你當個小老弟呢,看來是我高攀了。

不過念在你總算沒猜錯的份兒上,我再告訴你一遍好了。

我叫江惠。

你可不許再忘了啊……”這女人真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主兒,自來熟的本事也夠可以的,難怪了。

寧衛民想起上次跟著霍欣去參加他們聚會的情景。

當時他就覺得江惠人長得漂亮,言談也得體,性情又爽快,幾乎跟誰都能談得來。

簡直就是社交場上的女皇。

但說句實話,這樣的女人最擅長的也是虛情假意。

幾乎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交際套路。

他忍不住神經反射似的咧咧嘴,索性壓根就不去接這個話茬。

“您找我有什麼事兒嗎?先說好,要是跟霍欣有關就算了……”照寧衛民想來,大概江浩他們丟人的事兒也不會好意思主動往外張揚。

那這江惠和自己的連線點,恐怕除了霍欣,再無其他。

自己先把門兒給堵上,也省得她嘰嘰歪歪沒完沒了,自己還得多費口舌的解釋。

但寧衛民卻沒想到到,自己完全猜錯了。

話筒裡,江惠居然爽朗的笑了一聲。

“男人啊,真夠絕情的。

不過你放心,我知道男女之間的事兒,外人根本搞不清楚。

你們的事兒,我是不會指手畫腳的。

頂多了,我也就為霍欣帶帶話而已,如果你要不願意聽,我不說就完了.”

“其實我找你啊,主要還是為了另一件事兒。

我知道,前一陣,你和我哥哥他們鬧得挺不愉快。

那事兒當然不賴你。

要我說,我哥他就不該帶吳胖子去。

吳胖子就是個二愣子,平時說話就特找人不待見。

這事兒肯定怪他啊,沒想連求人都不會求,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哎,對了。

你還不知道呢吧?吳胖子那天從這走了之後沒回家,直接就住院了。

你恐怕想不到,那小子腦子能蠢到什麼地步,居然敢跟人家夜巡的聯防叫板。

結果叫人家把琵琶骨給打骨裂了。

現在那吳胖子天天躺床上,連脖子都轉不了,連他親爹都罵他活該呢.”

“怎麼樣?罪魁禍首已經遭報應了,你心裡的氣兒應該也消了不少了。

我哥他們也後悔極了,想要跟你當面再道個歉。

給我個面子吧?我做東,請你們吃飯。

讓你們幾個再好好聊聊。

接著酒杯,把你們的誤會化解開好不好?”

“你們之前一直都處得不錯,何必為這麼點小事兒掰了呢?如果罰酒三杯不夠,咱就喝痛快算。

對了,咱就不去外頭吃了。

你這麼一個飯莊的一把手,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

我壯著膽子,想請你嚐嚐我的手藝,給我指點指點……”要說這江惠是既有男人的灑脫,又有女人的俏皮,說話就是讓人愛聽。

尤其是那股子熱情似火,大包大攬的局氣勁兒。

還真有點那種“你上街打架我幫你提板磚,你上街茬琴我幫你唱和聲。

你被打成植物人,我養你一輩子”的“大颯蜜”的範兒啊。

可寧衛民畢竟不是沒見識的毛頭小夥子,他自己也是交際高手,同樣擅長用言語讓一個人生出好感,自然沒這麼容易承她的情。

而且聽到吳深倒黴,解氣是解氣。

但和江浩、李仲他們再恢復來往,可實在非他所願。

他清楚這些人的秉性,都是心高氣傲的公子哥,而且是無利不起早的。

對於江惠這樣的笑臉相迎,他不能不考慮其背後的動機。

誰也不是傻子,這麼上趕著,不可能不圖點什麼。

“不了不了。

我最近挺忙的,要不怎麼連馬克西姆都沒去呢?你也說了,本都是誤會。

既然江浩他們都不介意了,我還有什麼計較的呢。

吃飯就不必了。

太麻煩你了……”然而他的託辭,江惠可拒不接受。

“寧經理,不願意賞臉直說即可,千萬別拿忙說事兒。

我還不知道當領導什麼樣嗎?再忙也比基層強啊,我就不信,你自己決定不了吃一頓飯的事兒.”

“哎呀,你放心吧,我當然知道你擔心什麼?你不就怕我哥他們再跟你提汽車的事兒是不是?我有言在先,這頓飯,我保證他們不會強人所難的。

這你總放心了吧?”

“相反,他們都是講交情的人,倒是想再跟你合計合計你那房子的事兒。

好像上頭又有政策下來,要求房管部門完成一定的退賠工作,這對你肯定是好事啊。

具體情況你們見面談怎麼樣……”誰說男女應該平等的來著?誰說這個世界是男人的社會,男人就永遠佔便宜的?恰恰相反,在某些領域或者場合,女性的性別優勢是遠勝過男人的。

想寧衛民就做不到像江惠這樣,敢直言不諱,把別人的心理揭破。

還能讓對方不好意思生氣,甚至不好意思再拒絕相邀的。

何況,康術德就沒斷過對馬家花園的念想,老問他房子能不能要回來,什麼時候能要回來。

他也是真想打聽一下這方面的政策進展。

所以沒轍,見見也就見見吧。

茲當衝著老爺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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