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之後,寧衛民的“壇宮”飯莊如期接待了由皮爾卡頓的外籍團隊和法蘭西大使館官員,極其家屬組成的特殊客人。

為確保此事順利,寧衛民不但和“張大勺”精心制定了選單,準備好了最好的食材、酒水。

決定當天由常靜師傅、龐師傅和艾師傅共同坐鎮後廚,為這些法國客人進行烹飪。

並且還進行了優中選優的選拔,對選出來的服務人員進行了特殊培訓。

甚至為了全力以赴不分心,就連便民業務都被寧衛民暫時叫停了。

無論一樓的點心店,還是對公園遊客銷售的“宮廷小吃套餐”。

當天只有在宴請結束後,法國客人滿意離去,才能恢復正常的供給。

而京城旅遊局、衛生局、甚至是國家安全部門,則更在乎安全問題。

這些政府部門,都派來了專人監督工作,對飯莊內部以及外部周邊環境反覆進行檢查。

預定好的就餐時間是9月23日的午間十一點。

這天還恰巧是秋分,天氣爽朗,藍天白雲。

從早上十點半起,天壇北路的前後左右,就已被分局的警力布控、戒嚴,並有交警負責協調交通。

天壇公園還專為此時臨時封閉了北門,北門的入口處,作為臨時的停車場。

此舉更顯得這場宴請至關重要,面子十足。

所以當時間逐漸臨近,看到一輛輛掛著黑牌的轎車開到天壇北門之下。

許多金髮碧眼,衣裝講究的法國人先後從車上下來,穿過已經被封鎖馬路,魚貫而入“天壇飯莊”時。

提前就守候在這裡,早早佔據了有利位置的中外記者們。

立刻跟比賽似的,毫不吝惜膠捲、錄影帶似的,一通狂拍、狂錄啊。

道路兩旁至少彙集了好幾千看熱鬧的京城老百姓和過路行人。

也全都不眨眼,伸頭探腦的看著。

說實話,連這幫法國客人都沒想到今天赴宴需要面對這麼大的陣仗,很有點茫然無措。

但畢竟外國人是愛張揚的,吃驚之餘也不免興奮。

許多人都來了精神頭,頻頻跟路邊的人們招手。

就這場面,毫不誇張的說,就跟在這裡要舉行什麼國際影展和國際時裝秀似的。

那是相當轟動啊!事後,在現場看到這一幕的許多京城人,都把這件事當成跟旁人炫耀的話題。

認為自己碰上這樣的場面,有幸長了見識,不亞於親眼看到大明星一樣的榮幸。

但實話實說,這天真正長了見識的其實是這幫來自於法蘭西的老外們。

因為他們還從未在如此獨具匠心,具有美學深度的中餐廳吃過飯。

乍一走進飯莊大門,他們就如同遭遇到了一場華夏文明的洗禮,眼睛根本都不夠使的了。

“壇宮”的一桌、一器、一壁畫、一燈飾都是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精緻和奢華。

因為直觀,因為伸手可觸,因為恰如其分的光照、統一和諧的色調襯托。

這些東西顯得格外美輪美奐,相當生動的打動了人心。

與故宮和那些昏暗燈光下,被灰塵遮蓋了光彩,死氣沉沉的珍寶,看起來大大的不同,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

到了二樓真正的營業區域,因為可看的好東西更多了。

這些賓客那種瞠目結舌,呆頭呆腦,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更加嚴重。

說起來,一點都不亞於國人第一次看到服裝秀時不敢置信的樣子。

被允許隨同而入,在宴會之前拍些照片的法新社和路透社記者,也同樣經受不住這樣的精神衝擊。

他們居然不自覺的把鏡頭從客人身上轉向了飯莊的裝修和鋪陳。

就連皮爾·卡頓本人都情不自禁的對這些記者發出炫耀似的驚歎。

“這就是我所期待的東方藝術!超乎想象!太美了!不是嗎?”

確實,對於這些幾乎都是初次近距離感受華夏文明細緻之美,傳統工藝美術之精彩的法蘭西客人來說。

他們的預期和事先的想象完全被顛覆了。

正在經歷的所見所聞,對他們來說完全是一場真實的夢境。

無論是精美的器物,古典的木器,奢華的鋪陳,復古的壁畫,都顯示出濃郁的東方風情。

讓他們情不自禁的沉浸在奇妙的歷史時光回溯之中。

事實上,宴會就沒能在十一點整按計劃準時開席。

由於法國是歐洲的藝術中心,今天的這些來賓又都屬社會精英階層,具有一定的藝術鑑賞能力。

他們情不自禁,興致勃勃地逛了起來,聊了起來,直至差不多看過了飯莊大部分的鋪陳擺設,才意猶未盡的開始入席。

宴會不得不因此順延了二十分鐘。

但更讓這些賓客們感到震撼的還在後面。

因為這天“壇宮”準備的菜式,充分的發揮了中餐所長,提供了西餐裡難得一見的菜品。

讓這些賓客們平第一次體驗到了博大精深的華夏美食。

無論是味蕾、鼻子,還是眼睛,都被前所未有的豐富享受征服了。

甚至因為採用了中餐西吃之法。

而且各種菜式,是充分考慮到了這些法國人的飲食喜好和習慣制定的。

都沒有人感到文化上的隔閡,也沒有人感到用餐習慣的不適應。

他們只感到驚喜和奇妙,並且深深為之傾倒,終身難忘。

這話毫無誇張的成分,一切都歸功於知己知彼的瞭解,才能制定出揚長避短,最為合理的應對策略。

敢情由於在皮爾·卡頓工作的原因,經常與外國人打交道寧衛民,相當瞭解西方人的用餐習慣,知道存在諸多和中餐不同之處。

一是西餐是分餐制,不共食。

不但使用刀叉,且大部分人認為熟練掌握筷子的用餐技術是一件難事。

二就是西方人字典裡並沒有“包廂”這個詞。

他們無法理解為什麼不能光明正大地吃飯,偏偏要找個獨立的房間與其他人隔絕開來。

三就是烹而無割,西餐肉菜多是大塊兒,無所謂切。

四是西餐菜量大,菜樣少,不外乎一湯,兩三道菜,一道點心,咖啡、水果而已。

五是西餐先喝湯後吃菜,且酒水與面飯同吃,一面飲酒一面吃。

所以為了避免這些法國客人對中餐截然相反用餐習慣的不適應。

寧衛民沒怎麼猶豫,就決定乾脆完全按照西方人的習慣提供服務。

然而讓他大大吃驚的是,本來他以為這件事跟“張大勺”溝通有一定難度。

如果要求老爺子屈就一下西餐要求來制定選單,多半會大費一番口舌。

結果萬萬沒想到,這老爺子居然比他還懂行。

“張大勺”真不虧是名廚。

不但對法國人吃飯的習慣門清,居然就連法國人的口味喜好,以及對飲食的審美追求,還有中西餐對比的優劣性,也熟稔無比,胸有成竹啊。

他本以為是自己得為“張大勺”科普,沒想到老爺子語出驚人,反倒為他做了更為專業和周祥的補充。

人家居然告訴他,說番菜……也就是現在說的西餐,忌諱骨頭、魚刺和內臟。

法國人也不愛吃無鱗魚,不愛吃辣味的菜餚。

他們一般都喜歡吃略帶生口、鮮嫩的美味佳餚。

對口味喜肥、濃、鮮、嫩,偏愛酸、甜、鹹味。

尤其喜用丁香、胡椒、香菜、大蒜、番茄汁等作調料。

在烹飪製法上,對煎、炸、燒、烤、炒等烹調方法制作的菜餚相當偏愛。

而番菜主純,中餐主和。

出於畜牧業國家的特性,西方諸國通常以肉食為主。

原材料不相混雜,因而導致烹飪口味簡單。

然而中餐卻尤為擅長調味,甚至是變味。

善於把各種食材佐料透過不同的搭配產生多種化學變化以豐富口感。

舉個具體的例子就是,西洋除了糕點糖果為甜食,菜餚性質的甜食斷乎沒有。

中餐甜菜卻是多種多樣,應有盡有。

既有冷盤性質的,點心性質的,大菜性質的,也有湯菜性質的。

甚至還有以醋為介,酸甜並重,鹹甜並重的菜。

另外,農業文明的特性,還賦予了華夏美食一種特別的面菜。

如麵筋、鍋炸、粉絲、粉坨、粉皮、豆腐、豆腐絲、豆腐乾、凍豆腐、腐皮、山藥、甘薯等。

其原料都是面質,與水菜不同。

而這些豐富的菜樣,無論歐洲、美洲,都沒有。

義大利倒是有幾樣,相傳最初也是由華夏傳過去的。

所以要想這頓飯出彩,那不如從這兩方面下手,再以西方人最喜好的燒烤為主菜。

當可讓這些法國人滿意,不至於失望而歸。

行家一出口,就知有沒有!就憑這番言論,寧衛民就感到如同當初他第一次請教老爺子宮廷菜的情景一樣,讓他由衷佩服,恨不得倒頭就拜啊。

儘管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張大勺”怎麼還成了西餐的專家。

越發對老爺子的過去感到好奇,越發覺得這位名廚的人生經歷無比的神秘。

但實話實說,這一點也不影響他滿心歡喜,做出一個準確的判斷。

這事妥了!果不其然,“張大勺”為他設計出一套最為適宜的選單。

並安排好了人手,以及所有應該注意的菜品細節。

儘管老爺子並沒有親自出手,卻仍然讓他輕而易舉的獲得了客人的青睞,為飯莊掙到了面子。

首先,中式壓桌菜保留了下來,但做出了一定的改動。

沒有乾果、蜜餞和鮮果類,只保留了跟桌餑餑、醬肉、冷葷和小菜。

而且是同類四种放在一個十二寸大盤內,並且每個盤子都有公用叉和勺。

這樣一來,等於客人們一列席就能看見圓桌中間有四大盤拼盤。

玉露霜、豌豆黃、玫瑰餅、打面倉一盤。

燒羊肉、醬肘子、松仁小肚、金華火腿一盤。

拌海蜇皮、百花魚凍、芹菜拌腐竹、黃瓜拌涼粉一盤。

八寶菜、醬瓜、腐乳、泡菜一盤。

這些東西是對應法餐裡的開胃菜的。

不同之處在於,可以按照個人需求,像吃自助餐一樣,隨時取用,貫穿整個宴席。

其次,正餐的上菜順序按照西洋規矩。

取樣的形式上做了減少,但實質的內容卻半點不少。

ps:回應個別書友對法式大菜的質疑。

傳統法國多菜式的頂峰是法國君主時代,這和中國一樣是歷史的共性。

法國大菜因拿破崙鐵蹄在歐洲流行。

也如同清代的八旗兵丁促使燒烤和滿菜的全國流行。

所謂傳統菜十三道,這種就餐習慣,只存在於法國大革命之前。

如同中國的官席,已經淹沒於歷史塵埃之中。

由於傳統法式服務需要反覆撤臺極其繁複,整頓宴席耗時三四個小時,而且法餐食材也多有重複。

為適應近代和現代生活,此後先精簡到五道菜,又精簡至三道。

清末民國時期,傳入中國的法式菜餚已經是精簡菜式。

無論是張大勺的人生經驗,又或是寧衛民在實際生活中的接觸,都不支援十三道的傳統法國大菜之說。

想來現實中唯一的例外或許就是法國人盛大的婚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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