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突然，裴文丹沉浸在感動和震驚之中，一時之間思緒無法運轉，大腦當機，難免忽略事情的細節。
實屬正常。
但湯臣並不是，作為旁觀者，靜靜觀察整個過程，不僅冷靜，而且客觀，那些矛盾之處也就無所遁形。
首先，回聲簽約全新專案又或者通知編劇進一步談判合作，這種事根本就不需要陸潛親力親為地聯絡。
一來，根本就沒有必要；二來，陸潛也不是這樣的性格，這些瑣事從來都不會進入陸潛的視野範圍內。
其次，暫時假設確實需要陸潛來做這件事，為了回聲塑造形象或者名聲或者其他什麼，陸潛親自聯絡。
但是，陸潛聯絡裴文丹之後，被當作詐騙電話，那麼接下來，陸潛就應該透過郵件、簡訊或者經紀人、製片人等等形式官方通知，其他渠道還有很多很多，透過湯臣轉接電話這個舉動本身就透露貓膩。
最後，通知就通知，但陸潛和裴文丹的通話內容著實太豐富了，陸潛根本展現了一個完美伯樂的形象。
事情，顯然沒有那麼簡單。
湯臣並沒有低估陸潛，但這樣的陸潛，並不是他所瞭解的模樣。
湯臣一直認為，陸潛的興趣並不在運籌帷幄、勾心鬥角的事情上，這些經營問題對陸潛來說都是雞毛蒜皮，所以陸潛從來都是甩手掌櫃，藍鯨影業完全就是紀敘和修仲鈞在打理，和陸潛基本沒有關係。
而現在？湯臣有些意外。
“阿潛，你是故意的吧？”
湯臣微微放慢語速，意味深長地詢問道。
“呵呵，湯臣老師，你怎麼這樣說呢？哪裡有什麼陰謀？麻煩了你一趟倒是真的.”
陸潛低聲輕笑了出聲。
湯臣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還老師呢，你每次這樣稱呼，我就覺得沒好事.”
陸潛非常無辜，“原來我在湯臣老師眼裡就是這個形象，有點傷心呢.”
湯臣根本不買帳，反將一軍，“你才知道呀.”
電話聽筒另一端再次傳來低低的笑聲。
湯臣也不擔心，撇了撇嘴，“你專程大費周章地打電話到我辦公室，然後當面挖角，事情肯定沒有那麼簡單，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有事情需要我幫忙，所以才多問了一嘴，但沒有的話，那就算了唄.”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陸潛也沒有否認，一句恭維就直接送上高帽，“我的那點小算盤就逃不過湯臣老師的火眼金睛.”
湯臣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你別，你越是恭維，就意味著事情越是棘手，我現在膝蓋開始打顫了.”
“哈哈.”
陸潛歡快地大笑出聲，“別人都說我是魔鬼，結果你也把我當作是魔鬼，所以現在是傳聞照進現實了嗎？”
湯臣也被陸潛的爽快逗樂了，果然，陸潛依舊是那個陸潛，信手拈來的調侃總是能夠讓人不由莞爾。
陸潛沒有再繼續賣關子，直接說到，“沒有別的，就希望你能夠在節目組裡傳播一下，有技巧地走漏風聲即可.”
湯臣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傳播什麼？我節目組裡小編劇的專案被回聲看上，正式立項準備投入製作？”
“對.”
“可是，為什麼呢？”
“塑造品牌形象.”
“什麼意思？”
在陸潛面前，湯臣倒是實誠，不懂就是不懂，而且有疑惑就問，全然沒有平時的架子。
當然，就湯臣自己而言，他喜歡和陸潛相處，真誠、坦然，沒有那些遮遮掩掩，反而感覺更加真實。
“現在我和你提起回聲的話，你腦海裡浮現出的第一個印象是什麼？”
“陸潛.”
“對，就是如此。
回聲的第一印象就是我，我相當於品牌代言人一樣，優點在於，直接聯想來得非常迅速；但缺點則在於，我的陰影完全籠罩整個平臺，以至於其他導演其他製片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光芒.”
“我以為你不在意.”
“在前期宣傳的時候，當然不在意，相反，我們還需要增強這樣的形象，這就是品牌代言人的作用；但進入後期，這樣的印象反而可能成為阻礙平臺進一步發展的絆腳石.”
“所以你準備怎麼辦？”
“形象模糊化.”
“請說人話.”
湯臣的一句吐槽，頓時就讓陸潛歡快地大笑起來，和節目上稍稍不同，生活裡湯臣的幽默有著別樣風格。
但陸潛也沒有賣關子，緊接著就簡單解釋起來——其實，也並不複雜。
一方面，更多吸引江澄海、衛徹這樣功成名就的導演，形成一股凝聚力。
另一方面，更多吸引裴文丹這樣沒有資歷沒有背景的新鮮人，強調作品為王。
前者，是專業。
後者，非專業。
雙管齊下，一步一個腳印地將“陸潛”這個品牌形象模糊化，上升一個層次，最後擴大成為一個概念形象：專業，才華，藝術。
和入宅截然不同。
這兩年，入宅進入高速發展階段，一擲千金，不斷邀請頂尖大牌導演合作專案，同時不斷放出新聞，“入宅負責掏錢，團隊負責創作，入宅不會給予任何干涉”，一而再地塑造出這種不在乎錢的土豪形象。
單純比資金，回聲肯定比不上入宅，至少現在不行。
所以，回聲定位需要稍稍偏差一些，他們不強調資金充足，而強調才華橫溢，這也是“陸潛”身上最大的特質。
久而久之，就能夠在蘭川業內形成一種廣泛印象，只要自己具有才華，就一定能夠得到回聲的賞識。
其實，在這裡，陸潛偷換了一個概念，因為同樣有才華的話，入宅也願意賞識，而且也願意投錢；但回聲強調才華，就是利用“文人清高”的那一點點傲慢和自戀，塑造出專業形象，比起入宅來說，這些藝術創作者們更加傾向於前往回聲。
這就是“宣傳定位”的區別。
那麼，裴文丹重要嗎？重要，也不重要。
說不重要，那是因為像裴文丹這樣的情況，回聲肯定不止一個兩個。
說重要，則是因為時機——“原來如此.”
湯臣恍然大悟。
“你前腳說服衛徹，後腳又從我這裡挖角，然後還要我幫忙宣傳，你這時機抓得好，算盤打得特別響呀.”
這才是陸潛如此大費周章的根本原因——一石二鳥。
裴文丹的劇本，很重要；裴文丹和衛徹的隔空呼應，也很重要。
湯臣終於明白了陸潛的意圖，然後就靠向椅背，將雙腿架在辦公桌上，用一副吊兒郎當的口吻開始敲詐。
“你讓我幫忙，那肯定沒有問題，我們的交情，這點小事還算什麼.”
“但是，阿潛呀，我這幫忙了，那你呢？你拿什麼回報呢？總不能只靠一張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