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被驚動起來的阿姐,素顏帶著舜卿走出聽流小築;就見那粉妝玉琢的小人兒,如歸巢幼鳥一般撲入懷中;不由讓她驚訝道:“洛兒,你這是怎麼的了,可有誰欺負了你麼?快說與妾身聽聽。”

“師母……師母……”雖然已經過去好幾年,卻似乎沒長大多少的洛兒,這才像只無助的小貓一般淚眼婆娑的說道:“阿耶他出事了,老杜也突然病倒,家裡全亂了,好些人都不見了。”

“……竟是如此麼?洛兒放心,有妾身在,自會給你一個周全妥當。”聽到這句話,阿姐還算溫柔備至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堅毅起來:“舜卿,拿一份名刺,請當值的李防闔,去右徒坊走一遭。”

“洛兒,你這一大早過來,怕是還沒有用過早食吧?正好與妾身一起吃點什麼吧。”然後,她又對著小女孩兒溫笑道:“正巧錦瑜那兒,為內院置辦了吊爐酥、紅菱餅,還有蜜炙鹿脯、生酪粥。”

隨後,在阿姐的勸慰和夾挾下,女孩兒一口氣喝了三碗羊酪粥,又啃了半個吊爐酥,煞白的小臉重新回覆了血色;抱著毛茸茸的小貓繡斑,原本略顯紅腫和晦暗的眼眸,也一點點的變得明亮起來;

“洛兒,你是在什麼時候,得到的這番訊息。”阿姐滿心寵溺與熨帖的,看著這位夫君唯一認定的學生;也是時常為清奇園帶來歡聲笑語的小人兒:“家中的情形又當如何,且為妾身慢慢道來。”

“回師母,是前日夜裡的事。”甚至來不及梳洗,披頭散髮從府上跑出來的女孩兒,這才在端著梳篦器物的舜卿重新整理之下,怯生生的開口說道:“老杜突然把洛兒叫了起來,樣子好嚇人……”

“……老杜吐了好多血,最後的交代,就是讓洛兒過來找師母了。”正在斷斷續續的敘話之間,負責打理外苑出入接待的錦瑜,卻是再度通報到:“娘子,康定郡王府的長史,在門庭投書請見。”

“康定郡王府上的人,應當與本家別無干係吧,為何突然就到訪了呢?”阿姐聞言輕輕挑起了動人的眉梢,心中略有所思看著被重新裝扮起來的小人兒道:“錦瑜,來人可曾還有什麼其他交代”

“回娘子的話,奴當場詢問再三,那位長史才說了,正為這位梁府的小娘而來:”一身蘇青曳裙而風姿綽約的錦瑜,低眉順眼的說道:“說本是小娘的母舅家,前往府上探視不至,才往此處來。”

“……還真是巧了。”然而,阿姐卻是輕輕的哼了一聲:然後對錶情猶自有些茫然,卻全然沉浸在吸貓的女孩兒道:“洛兒,你還記得有這麼一個母舅家麼?或者說,平日裡與府上往來的緊麼?”

“只聽過還有這麼個舅父家,但也沒有……沒有,什麼印象了。”女孩兒側頭思索了片刻,才輕聲道:“聽老杜說過,阿耶在家時似乎來過幾遭;但沒待多久就走了;阿耶也沒讓奴奴出去相見。”

“既然如此,那就且不做理會了。”阿姐當即點頭道:“錦瑜,且去回覆那位,就說洛兒乃是清奇園的貴賓,更是江郎的得意門生,正所謂是‘天地君親師’的典故,這裡也算是她的半個家園。”

“想要在園內留居多久,就留居多久;無須他們這些有事才上門的親戚多操心了。更何況,身為洛兒在世僅有一點母舅家淵源,想要探視就讓那位真正阿舅來,派個屬官來交代,卻是什麼意思?”

“是,娘子。”錦瑜不動聲色的應命而去:然後,阿姐又轉身對著女孩兒寬慰到:“洛兒如若不嫌棄,就儘管在此處住下,園內雖素簡但還算是清淨;直到你阿耶日後有了訊息,再做打算如何?”

“畢竟,只是傳聞失聯了;梁大使一貫吉人天相,在國朝也別無干礙,就算一時失去了訊息,也未必會有什麼事情的;興許,只是意外中斷了路途上的線報驛遞呢?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自個。”

“洛兒,就聽師母的。”終於梳好一個雙環髻並纏好緞帶的女孩兒,也略顯安心的乖巧應道:然而這時的清奇園外,卻隱約傳來了嘈雜的人聲;而後,又在隱隱約約的訓斥聲中,迅速的消停下來。

“……”阿姐不由眉頭一別,想要詢問這是什麼情況;就見遠處前院隔門和廊道的花樹之間,由錦瑜引著一名身穿青袍和蟲殼胸甲,頭戴皮弁冠的武官,緩步走到這處小亭的不遠處,頓步行禮道:

“暗行御史部西京分部,外行兵馬院,當值的留營兵備;監司第二討捕官、折衝都尉張武升,見過夫人。願夫人及諸位娘子,金康長福。”而阿姐見到對方也微微鬆了一口氣;露出一個和煦笑容。

雖然來得不是與裴氏本家淵源深厚,府兵出身的另一位外行都尉李環;但作為金吾子弟出身的張武升,與第三位外行都尉林九郎一樣,都堪稱是郎君麾下一手提攜得,頗為得力和可靠的心腹之一。

以至於,近些年在西京裡行院內,有“三將四傔”之說,分別代表了外行人馬和內行隊員中,最為精銳和資深的戰力;也是那位掌院的監司不在京中時,專門負責應對異變和鎮壓各方的核心力量。

因此,阿姐也沒有想到,自己遞出去一份名刺,會把他直接給召喚過來了;本以為來一隊外行士卒就好了。要知道,作為外行兵馬院最初創始人之一,張武升同樣也是個當下炙手可熱的的大忙人。

雖然他以折衝都尉的軍職,麾下直領一營兵馬而已;但在其他兩位資深都尉李環和林九郎,或是作為救火隊領兵出擊在外,或是充當機動隊巡行在關內道時,就是他當值兵馬院。

不但要負責京中兵馬院各營,及候補序列的大小庶務;同樣還要分批訓練一些,在京的南衙十六衛、五府三衛的將士,乃至定期提供協同和對抗的演練;乃至根據地方上的傳報,更新戰術和器械。

而到了地方上,除了外行兵馬院的本部人馬之外,往往還會有協同行事的諸衛將士;以及就地徵調的府兵、團練和鎮戍兵;還有數量不等的民夫,專供善後的勞役所需;因此,形同領軍獨當一面。

堪稱是位卑權重,雖無有將軍之名,卻擁有將軍之實的特殊存在。因此,也可見對方的重視程度。而這些來自日常送報清奇園的文書中,諸多內情記要,僅在阿姐腦中略微閃過,就變成了溫聲道:

“只是一點家宅相關的小事,卻是勞動張都尉親自前來了,妾身實在不勝惶恐。”然而張武升聞言,卻將腰身壓得更低道:“不敢當,夫人言重了,在下深受官長恩德,無以回報只能略表心意。”

“既然如此,也無需這般生分。”阿姐看著他誠然惶恐的模樣,也順勢嘆了一口氣:“郎君臨行前,專程將他的弟子託付於我;現如今,她家中出了一些是非,無以容身,不得已前來投奔於我。”

“妾身一介女流,諸事多有不變,所以,只能姑且寄望你們這些,郎君麾下的部舊,能夠酌情施以援手了。”張武升聞言也當即挺直腰桿,振聲喊道:“在下及麾下兒郎,但憑夫人吩咐便是了。”

於是片刻之後,一隊新派來的外行軍士,值守在了清奇園的門外;而另一隊則是以便裝,悄然隱入了附近的街巷中。也毫不意外的遇到了,另外一些抱著類似目的的同行,卻毫不客氣將其驅逐走。

有過了半響,親自坐鎮前院的張武升,也等來了前往梁大使家宅的另一批部下;除了抓獲一干乘機盜搶財物的奴僕和浪蕩子外,還將一個人也給帶回來了;就是被遺忘在房內等死的梁府管事老杜。

只是,經過了裡行院的內研院醫官診察,突然急病發作陷入昏迷不省的老杜,乃是被人下毒所致的結果。另一方面,被粗暴趕回去的安康郡王府長史,似乎也沒有了下文;但阿姐並未忘記這一茬。

然而,在事後重新派人上門詢問時,卻有些意外的得知,當代的安康郡王並不在京中;自然也不曾派人去梁府迎接,所謂的外甥女。更別說主動上門的那名王府長史,根本就是別有用心之人假冒。

這就讓事態,變得越發撲朔迷離和複雜紛呈起來了。因此,當身在幽州主持後續追查和審訊的江畋;突然接到來自阿姐的隔空呼喚,並且得知了這番內情不久,來自三司院的千里電傳也緊接而至。

卻是由當朝的三司使\計相劉瞻,親自下令直接指名送到江畋手中的密文電傳;將梁大使在西北祁連地區的失聯,與安西、河中列國貢入中土大唐的酌金,多次被半路劫奪的大案,聯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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