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江畋離開後。

一個血糊糊的殘餘物,被從蕭鼎嘔吐的一地血汙當中,給一擁而入的公人給仔細的翻找了出來;又放在一個乾淨托盤裡,呈現在了審訊間隔壁的壁板背後,諸多正在暗中聽審全程的各色人等面前。

“這是?”

有人搶先發問道:

“已經查驗過了,這是罪人蕭氏預先服下的毒囊;光靠搜身和查驗口鼻,是看不出來的.”

帶著手套和連身罩衣的勘驗醫官道:“只待拖延的時間稍長,外層被胃中積液逐漸消解之後,就毒發燒穿了胃壁和臟器,就此藥石無救了.”

“該死……該死……”

頓時有人叫罵起來,這豈不意味著蕭鼎的落網,以及後續的諸多供述內容,同樣也是在幕後黑手的意料和策劃中;這豈不令人格外受挫和無力呢?

“對了,還有那個江生,難不成,見過這場面之後,就這麼讓他走了?那可是罪人蕭氏,指名要找他的.”

隨即又有人想起來,不由叫喊道:

“不然你待如何?扣下來嚴刑拷打,逼他承認你的猜測,還是分擔干係?這位可是金吾衛請來的幫手,若是沒有他,當初還不知道如何,也是他一手揪出了,這鬼市主人的背後干係.”

隨即有人反問道:

“那你真是好膽了,且不說這廝在鬼市裡殺人如豬狗,豈又是肯輕易就範的人物;就是他現在身兼金吾、憲臺兩家的官身,也是你能奈何的?.”

頓時又有人嗤聲冷笑出來:

“我倒不介意你去糾纏一二,能套出些貨色來也好。

大可以賭一賭察院肯不肯出這個頭;或是金吾衛會不會尋你的麻煩;可要是出了什麼狀況,就莫要胡亂牽累到我的.”

“我倒是支援你去和他碰一碰,說不定會有所收穫.”

然後又有人陰惻惻的說道:

“不過,你剛從外頭調回來大概還不曉得吧?有貴人已經對京兆府上下發話過了;一切涉及他過往之事,都不得追究了。

京兆府裡好些人,怕不是恨不得躲他遠遠的。

你手底下若是還有人,慫恿你去觸這個黴頭的話,怕是不懷好意的多.”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我這也不是為了公事麼?”

最初說話的那人,卻是喃喃兩聲不再多言。

事實上,在見到蕭鼎臨死前劃出那兩個血字的一刻,江畋視野當中的任務進度提示再度閃現出來;顯然這兩個字相關的人或者事物,就是下一步任務推進的線索。

然而,知道內情的關鍵人物,卻當場就這麼掛了。

但不管怎麼說,至少接下來,他又有了新的行動方向。

接下來,就是把這兩個關鍵字,交給一個合適的人肉搜尋器;比如總是自告奮勇想幫忙的可達鴨同學。

畢竟,以他沒心沒肺浪的做派,去打聽點東西很難被察覺點什麼。

只是既然都出來了,雖然有些虎頭蛇尾的結果,但是江畋倒也不急著回去休息。

而是與伴隨的兩名金吾防闔,私下交代了一聲,就下得車來步行進入了街市當中。

畢竟這段時間,不是在桂園裡配合調查,就是在鬼市裡追逐廝殺。

好容易才藉著昨晚新入手的活體大手辦緣故,稍稍放鬆了下來;然後,又趕上一場血濺當場的好戲。

所以此時此刻的江畋,只想在這熙熙攘攘的繁鬧街市上,好好的逛一逛;以為整理思緒和放空下頭腦,同時感受下人間煙火氣息。

然而,當江畋轉過了三條街道,吃了三串不同口味的蜜汁糰子,又喝了一碗茶湯之後;他就突然走進了一處露天臨廁的後方巷子裡。

下一刻,江畋又驟然反身回頭,幾乎就要打著照面,差點兒就撞一個匆匆跟進來的人。

那人見狀頓時吃了一驚,隨即又看見整好以暇的江畋,而微微變色恭聲道:

“武德司下員,令狐小慕,見過江判典.”

“你這是何苦呢?怕不是跟了我好幾條街了。

武德司不是號稱城內訊息最靈通,眼線最廣泛的所在,想要什麼訊息,自己去問,自己去查好了.”

江畋卻是不以為然道;

“不瞞判典,這回的公事乃是樞機五房出面,就連我武德司也被摒棄在外了;但我家的上官,又被上頭催逼的緊,所以下員情急之下,只能想方設法從判典這兒打些主意了.”

做圓領衫褐色濮頭男裝打扮的令狐小慕,卻是形容誠摯的坦言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且陪我走一走好了。

其實這件事情很簡單,只要你們能拿出足夠的條件和條件來交換,我也不介意透露一些內情的.”

江畋聞言不由微微一笑,伸出手來:

“那下員便恭敬不如從命的,還請判典稍作指教了.”

女扮男裝的令狐小慕,卻只是稍作猶豫就挽上了江畋的臂膀。

然後,就在她的笑語晏晏之間,不失分寸的親暱與恭維話語中;花一整個午後時光,把臂同遊至少三個城坊;也差不多順勢佔盡了手頭上,所能夠佔盡的便宜之後;江畋才如約告訴了她今天的一些見聞。

“想不到,判典也是個輕薄如斯的荒誕人物;倒令人看走眼了.”

然而,臉色緋紅而衣衫微亂的令狐小慕,輕輕咬著唇兒而充滿欲拒還迎的意味嗔道:

“不不,這只是我的一個態度而已;無論是代表武德司,或者說是你們背後的人;既然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些什麼,那就要按照我的方法和方式來了.”

江畋對著她微微一笑道:

“那經過此事,判典怕不是覺得下員,只是個輕浮隨性之人吧!”

然而,重新扯平衣衫上褶皺的令狐小慕,卻是有些幽怨自艾道:

“作為受益者,我當然不會看不起你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我只是不怎麼相信武德司的人而已.”

江畋再度輕描淡寫道:

“所以還是直接明碼交易,更令人安心的,比如像這樣就很好了.”

隨即他又信手一指,遠處一個難掩滿臉忿怨的身影道:“更何況,你似乎還在用我來阻擋什麼人;所以,我也只能先收一些利息聊以回報了.”

“判典,可真是明察秋毫,又格外的鐵石心腸啊!倒令下員枉費心思了.”

令狐小慕聞言,卻是語氣複雜的幽嘆道;

“不不,我還是相當愉悅的。

攜美同遊,還能逞以手足之慾,天下還有這麼便宜的事情麼?”

江畋卻是搖搖頭:

“只是我這個人可是沒有那麼容易滿意的,下一次,你麼,還請拿出更進一步的條件來好了.”

然而,在令狐小慕形影孤立的望著,江畋遠處的馬車之後,卻是噗嗤一聲露出宛然綻放的笑容來;隨即他就重新收斂起來,來到那名在遠處瞪眼的富家男子身邊,用一種仿若是羽毛搔過骨髓的輕聲道:

“阿四,你做得很好,他幾乎都當場信了.”

“令狐,其實我……”

然而名為阿四的富家子,卻是忍不住想要捉住她的手,卻被不動聲色閃開後,才有些黯然的開聲道:

“我知道……但是眼下還不夠,你們都沒法給我足夠,想要的東西。

就算是官長,也沒有辦法做到吧!畢竟,我可是個貪得無厭的女人啊!”

令狐小慕卻是恢復了巧言笑兮的打斷道:

“令狐……你這又是何苦。

就算他們都不願承認你,你也無需……”

聽到這話,這名富家子卻是越發黯然失聲道:

“住口!”

這一刻,令狐小慕的臉上卻是浮起了,令人凜然生畏的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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