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冬季,蒼白而漫長,雪下的很大,仁慈覆蓋住世間一切汙穢。

天空是灰暗色,連零星幾朵浮雲也是鉛灰色,冷風颳過的時候一點點滲透在骨子裡,雪花漫天,從空中飄落在那人的睫毛上,像一滴冰封的眼淚。

“顧將軍,怎麼了?”看那道頎長清瘦的身影停在硃紅宮門前一動不動,宮人小心翼翼的問,生怕哪件事做錯得罪了眼前的天之驕子。

這個稱呼並不陌生,可眼前的一切都讓人難以適從。

顧驚羨僵在原地,背脊也繃得挺直,目光一寸寸掃過周圍,最後落在自己的手上。

那雙手骨骼青澀修長,脈絡分明,是少年的模樣。

就連那雙腿在如此凜冬嚴寒的風雪下也感覺不到絲毫疼痛,明明治好之後,每逢冬季還會復發,更別提如此在外,就好似從來沒有傷過。

他看到宮人惶恐不安的模樣,心底忽然掀起一個荒謬又驚世駭俗的想法,連眼底一貫的冷淡都被震碎。

“這是哪年?”顧驚羨喉嚨滾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一字一頓的問出一句話來。

“東陵二百六十五年。”宮人有些茫然。

冷靜自持的思維,全部因為這一句話炸開!

東崚二百六十五年,那個時候他還沒有見過染白,更不會知道那個人以後會成為東崚帝王,和他糾纏一世。

這年他還是西濬少將軍,染白還是罪臣之子,一切都沒有發生。

明明夜前他還和帝王在寢殿,那人黑袍倨傲驕矜,慵懶跟他說話,會笑著親吻他的眼睛。

一朝醒來,

他竟然從東崚二百七十九年回到了最初。

兜兜轉轉,又是原點。

這太荒唐了。

驚世駭俗。

饒是淡漠如顧驚羨,一時間也很難接受。

他在最短的時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長睫遮住了許些茫然的眸光。

是夢嗎,太真實了。

該怎麼回去。

染白會不會也回來了。

他得先找到她。

“顧將軍。”宮人還以為自己哪裡說錯了,小臉煞白的叫了一句。

“無事。”顧驚羨回過神來,壓下了心底雜亂無章的想法,少年側臉冷峻,氣質也孤冷,“帶路吧。”

他依稀記得這年,

兩國聯誼,這是他來東崚的目的。

明黃琉璃瓦,宮道無盡頭。

整個皇宮都陷入大雪的沉寂中,又難以掩蓋奢靡的華麗。

是天下人都向往之地。

顧驚羨走過那曲折宮道,風聲呼嘯而過,攜裹著風雪,隱約傳來的是模糊而遙遠的咒罵聲音,他臉上沒什麼波動,徑直往前走去,但那聲音越來越近,聽得也越發清晰。

“估計是哪個犯了錯的宮人,正教訓她呢。”給顧驚羨帶路的侍從低聲討好的解釋道。

顧驚羨沒有應聲。

雪下的很大,隔著很遠也能看到兩三個宮人站在雪地上,神態兇狠,手中還拿著鞭子,對著跪在雪地中的身影,但是那樣的扭曲在看到從遠處走來的身影后瞬間變了。

“顧將軍——”

她們一齊行禮,語氣誠惶誠恐,又帶著難言的尊敬之意。

顧驚羨本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他向來也不是個會多管閒事的性子,只是在擦肩而過的那一刻,他步伐卻忽地頓住,心底驟然湧起的刺痛連帶著呼吸微窒,讓他鬼使神差的側眸。

正撞上跪著的那人。

大雪紛飛,小孩卻只穿了件單薄破舊的衣裳,筆直跪在雪地上,冰雪已經侵透了她的膝蓋,暗紅血液隱隱從雪地上蔓延,她看起來太瘦了,身形料峭桀驁,還有被抽打的鞭痕混合著血跡,連小臉也凍得慘白,可臉上卻一丁點的表情也沒有,連跪也跪的挺直,跪在他腳下。

在那瞬間,四目相對,顧驚羨瞳孔驟然緊縮,重重搖晃了起來!

恍然間,

他竟想到了那年他被廢雙腿淪為階下囚,將軍帶他入宮,低聲笑道。

“顧將軍當時很囂張呢,我怎麼會不記得。”

那樣的聲音重重穿過數年光陰,狠狠砸在了他心房。

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

他說:“是嗎,不記得了。”

是真的不記得。

原來,

他們的第一次見面,遠比他想象中還要早了太多太多。

將軍從未跟他說過,隻言片語。

藏在心底遙遠而模糊的記憶逐漸復甦,在那年,他似乎碰到這麼一個場景,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視線。

但他沒有回頭。

而這一次,

她同樣在看他。

長睫之下,是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可那雙眼睛裡,裝的滿滿都是惡意森森,陰騭不見底,看得久了,能把人拽入深淵中。

左眼角下,

有一顆很小的硃紅色的淚痣。

許是顧驚羨在那站得太久了,連宮人都有些不安,藏緊了手中還粘著血的鞭子,神情惶恐不安。

良久,才聽到顧驚羨平靜的問話。

“她是誰。”

“護、護國將軍府長女……”宮人顫抖道。

“你們也知道她是嫡長女。”顧驚羨不輕不重的陳述,無人見得他收攏在衣袖下的手指青筋暴起。

宮人踉蹌跪在了地上,萬萬沒想到顧驚羨居然會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說話,“顧將軍明鑑啊!她的父親是永和侯府的小侯爺,永和侯府被查出了通敵叛國的罪名,她是罪臣之女,如今犯了錯,我、我也只是想略施小懲!”

“你說是吧?你說話啊!”宮人爬著看向跪在那的人。

小孩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臉上也滿是漠然,那是在這個天真年紀不該有的死氣沉沉,她跪的很直,直勾勾的盯著顧驚羨,視線沒有半分避諱,稜角尖銳陰戾的讓人心驚,但那樣的目光,顧驚羨並沒有避開。

在宮人抓向她的時候,染白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她視線還黏在顧驚羨身上,像是盯著什麼好玩的寶貝,嫣紅舌尖舔了舔乾裂唇角的血,又惡又欲,她話是跟宮人說的,嗓音懶懶嘶啞,連說話的時候目光也放在顧驚羨身上,沒有移開過半分:“不是。”

這是顧驚羨第一次見到小時候的染白。

在他的記憶中,

那個人永遠倨傲、囂張、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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