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之後的一天晚上,染白又做了一個噩夢。

她拉過來一個椅子坐在落地窗邊。

巨大透明的玻璃窗外是萬家燈火,長明不斷,人世間不過於此。

房間中沒有說話的聲音,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就顯得異常安靜。

染白平常在外總是笑著,要麼慵懶要麼玩味,不正經的很,可真到了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反倒是不怎麼笑,連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敷衍,然後隨著一分一秒細微的拉平,無波無瀾。

安安靜靜,瞳孔漆黑,有種遊離在人世間外的感覺,像風,熱烈的時候糾纏不休,平息時又靜止無痕,隨心所欲,收放自如。

封落這段時間也是習慣了,畢竟它這位宿主因為失眠做出的離奇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

有一次染白因為低血糖暈倒,沈知遇大動干戈差點把整個醫院的醫生都請過來會診。

最後一位是心理醫生。

那一天心理醫生和染白聊了一個小時,也沒人知道他們在那一小時內都聊了些什麼。

染白出來的時候也很正常,頗為無奈。

她就是失個眠,真沒什麼問題。

心理醫生反倒是認為自己的職業生涯慘遭滑鐵盧,十分複雜的給出了唯一一句評價。

——“她是我見過最正常的病人。”

最正常,卻是病人。

封落心想那還用你說嗎,它家宿主也算是當過心理醫生的人,和你還算是同行呢。

其實在這時候,一天安靜,一個人,封落不是太想打擾染白。

它不知為何有種心悸感,很難說清楚,那種感覺到底由何而來,只是僅僅看著那個人的背影就不受控制。

哦,它沒有心。

封落嘆了口氣,從系統空間跳出來,靜靜窩在了地上,雪白的尾巴輕揚,一同和染白欣賞落地窗外的城市風光,盡收眼底,這些景色固然好看,卻都千篇一律,看久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它奇怪問:“有什麼可看的?”

染白就那麼往後倒在椅子上,漫不經心的很,兩顆瞳孔倒映著光影,轉瞬熄滅,她第一次來了那麼一點興致,冷不丁的說:“我以前在血族的時候就這麼看。”

封落還是第一次聽到染白說起血族的事情,不由怔了一下。

“不過窗戶沒有這麼大,看到的也沒有這麼多。”

染白語氣平平淡淡,跟說陌生人似的。

“那能看到什麼?”封落有些好奇。

“一棵桃樹,很高,比閣樓還高。”染白閉著眼睛。

封落哦了一聲,有一句話沒一句話的說著:“聽說桃樹寓意挺好的,長壽安康。”

“是嗎?那真可惜。”

“可惜什麼?”

“住在那的人是個短命鬼。”

封落忍不住問:“誰?”

“忘了。”

她最近想起很多,禁錮越鬆動,記憶越洶湧。

可她無論怎麼回想,也記不清閣樓中的人究竟是誰,永遠埋葬在大霧中。

她只知道住在那的人死了,死的時候一片血色。

封落沉默了好一會兒:“聽說遺忘的人,會在夢裡想起。”

“你這聽說不太靠譜。”染白扯了下唇角,卻沒有笑,手腕垂在身側,蒼白的有些病態,“我夜夜入夢,從未見過。”

封落下意識的看向染白,從那張陌生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它想問問是什麼夢,可想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它從來沒聽染白說,就像是隻要她不說,就沒有任何人知道。

她看起來總是沒心沒肺,盡情放縱自己融入位面中,又始終抽出一絲理智冷眼旁觀,毫無異常。

“真看不出來宿主你這種人還會做噩夢。”封落有些感慨,明明看起來那麼肆無忌憚。

染白嗤了一聲:“是啊,就你這個智商,我不說你能知道什麼?”

“……”

怎麼說著說著還帶侮辱統的呢?

無可否認的是染白是個心思很深的人,深到不會表露真正的自己,把一切心事藏在無人知曉的地方。

她不需要傾訴,不需要依賴,永遠可以自我調節,保持理性。

倒也不是刻意隱瞞,而是純粹沒有必要,也不重要。

封落見過很多人,染白是它到現在也不敢斷定真正猜透的那一個,它很難形容這位宿主究竟是什麼人,無數次印象從瞭解到推翻,可始終如一的是那一份內斂的理智,像刀嵌入骨髓,深入血肉,紮根生長,同她共生死。

“哎,有時候感性大於理性也不是件壞事,你太嚴苛了。”

“我現在——”

“我知道!”封落打斷她,“你現在已經裝的夠感性了。”

“真沒勁。”染白嘖了一聲,捏著手腕,垂眸散漫的俯瞰燈火長明。

封落樂了:“其實我們還是有共同點的。”

“……”

染白沉默了兩秒:“你別侮辱我。”

“???”

封落怒:“能不能好好談心了!我告訴你!你阻止不了這寂寞的夜,阻止不了我的嘴!”

染白頓時有一種想把封落扔到小黑屋的衝動。

封落小聲嘟囔了一句:“我也不記得我的從前呀。”

染白看它一眼。

“所有系統都會忘了曾經,只保留資料。”封落認真道:“你還記得你是誰,我從出生開始就是一串資料了。”

“忘了也好。”染白難得安慰它,“說不定從前更傻。”

“……”

封落口吐芬芳。

“宿主你現在這麼懟我,讓我連可憐的情緒都做不到。”

“可憐的人很多,你一個個去可憐吧。”

染白淡淡道。

封落不說話了,安靜了很久:“快結束了對吧?”

“嗯。”

“結束後還會再見嗎?”

“想見就能見。”

“你會不會捨不得?”

“不會。”

“你好狠心。”

“嗯。”

封落從來沒有哪一刻有這麼強烈的感覺,她不屬於這裡,不屬於這個世界。

她就應該是她,無論是哪樣的她。

染白看了窗外很久很久,久到毫不覺得枯燥,她將手覆蓋心臟生長的地方,聽到了心跳的聲音。

血族生來沒有心。

這是她最後一次感知人類的心跳。

閣樓很安靜,永遠沒有聲音,狹小窗外有一顆活了很久的桃樹,要使勁仰著頭才能看到天空,直到眼睛酸澀。

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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