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知何時下了樓，沉默的站在樓梯上，身形冷削筆挺，和他撞上目光。
楚修茂在看到染白的那瞬間，臉色也是變了一變，“小白……”
對上染白眸光的片刻，對方眼中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清冷死寂，沒有任何波動，連帶著看向他的目光都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楚緒下意識的覺得喉嚨有些乾澀，他指尖動了一下，在那一刻似乎想說點什麼，卻又沒有任何話可說。
四目相對，染白是先收回目光的那一個，自始至終從容冷淡，面無表情的和楚緒擦肩而過，沒有表示，看不出惱怒，偏偏就是那樣平靜的態度才更讓人心底莫名的說不出的慌和躁。
彷彿沒有聽到那些話，但是楚緒知道，染白一定聽到了。
在擦肩而過的剎那，楚緒還能聞到疏冷乾淨的淡香，縈繞著不易察覺的菸草味，他僵硬的站在那，餘光看著那人漠然走過。
明明在放學的時候，煙還是他遞的。
可不過一個小時，在回到這個所謂的家之後，一切表面的平靜放鬆全部都被打破，白日的所有相處在這一刻都成了笑話，家庭這兩個字宛若一張密密麻麻的網，沉默而無聲的將人包圍，壓得人喘不過來氣，窒息又壓抑，帶著一絲無人知曉的狼狽。
好像不管是璟白，還是他，
都在這個網裡。
掙不開。
去學校要錯開時間，回來從無交流。
真可笑。
楚緒就那麼停在那，一動不動，有一個瞬間竟不知道應該做什麼，能夠清晰的聽到客廳的對話。
楚修茂愧疚而歉意的語氣，以及……
那個人冷漠無波的情緒。
“對不起小白，你別往心裡去，我一定好好教訓楚緒，這孩子他就是不會說話，有時候可能……”
其實楚修茂到底說了什麼，楚緒也沒有仔細聽，可偏偏少年平靜疏冷的話，他卻字字聽得清楚。
“沒關係。”那個人沒有絲毫停頓，平淡如事外人：“您不用介意我。”
楚緒垂眸，靜了兩秒，上了樓，步伐罕見的有些亂，指骨泛著森白。
將門反鎖之後，楚緒沉默的捂著眼睛，擋住了光。
他從來沒有這麼煩過。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只是一想到剛剛撞上眼眸，對方眼底平靜的那一幕，楚緒心裡就堵得慌，像是血管中橫著棉絮，細密無聲的刺痛，有那一刻，藉著眼神，紮在心上。
楚緒愣了很久，最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起身的時候，腿都已經麻了，他咬了根菸，指尖反覆扣動著打火機，火苗映在他漆黑不見底的眼眸中，一直沒點燃，眼前浮現的全部都是校園黃昏的光影下，少年俯身從他指間咬住那一根菸的畫面。
他似乎都可以數清楚對方的睫毛。
楚緒總覺得，在那一刻，他們之間也沒有那麼僵持。
但現在又全部被打碎了。
——“在法律層面上來講，你應該叫我一聲哥。”
——“別這麼叫我，噁心。”
璟白一定都聽到了。
全部。
楚緒現在迫切的，想聽到一道聲音。
他劃開手機螢幕，進入微信之後直接點了唯一置頂的那個人。
然後近乎急促的發了一條訊息過去。
星星超乖：【哥哥可以跟我說句話嗎qaq，我真的好難受…好想聽哥哥的聲音好不好】
楚緒在發完這條訊息之後，漸漸冷靜下來，指尖摩挲著螢幕的對話方塊，對方並沒有回，他又發了一個小貓咪眼巴巴的委屈臉表情包過去，然後懶洋洋的靠著門半坐著，瞳湖微晃，有些失神。
幾分鐘後，楚緒忽然聽到一道聲音，他一頓。
那聲音不是訊息的提示音，是對面的開門聲。
應該是璟白上來了。
短暫的一聲之後，再次歸於死一般的寂靜。
可楚緒的心情卻被那一道開門的聲音徹底打亂，一手抵著門，幾次想推開，卻又覺得這樣的動作沒有意義。
最後嗤笑了聲。
覺得自己也真是矯情。
那個女人的兒子，
他在意什麼？
這時，
對面又傳來一道開門聲，與此同時，楚緒手機上跳躍出一條訊息。
是擱淺的回覆。
一個一秒的語音。
他點開。
清冽低沉的聲線在空蕩蕩的房間中響起。
“晚——”
只有一個字，緊接著似乎是一聲沉重而壓抑的巨響，這句話被倉促打斷，停留在一個晚字上，模糊不清。
楚緒微微擰眉，重複播放了好幾遍，確認應該是某種砸東西的聲音。
他本來煩躁的心情更亂了，發過去一段話。
【怎麼了？你那邊是有什麼事情嗎，哥哥你沒事吧嗚，對不起真的打擾你了】
對方接下來就沒了訊息，一直沒回，楚緒又發了一條。
【哥哥你有時間記得回覆一條哦，我有點不放心。】
對面，
房子的隔音很好，在裡面響起的聲音根本聽不到。
璟微在推門進去之後，
就看到燈光下，染白半靠在椅子上，長腿微曲，看起來有幾分懶散的冷漠感，微低著眸，手上拿了一個手機，在說些什麼。
她關上門之後，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想也不想直接拿起旁邊的白瓷杯就直接砸向了染白身旁，沒有半分手軟。
“砰——”的一聲巨響，瓷杯四分五裂，碎片迸濺開來，不慎劃破了少年腳踝，留下了一道細長的傷痕，血珠爭先恐後的冒了出來，在凌冽冷白的膚色上有種頹靡墮落的感覺。
一條訊息還沒來得及說完，就那麼發了出去。
染白動作頓住，然後平靜暗滅了手機螢幕，也不在乎腳踝上的刺痛，音質疏淡，看向璟微的目光沒有任何親情存在，空幽幽的竟讓璟微下意識的心臟一縮，但隨之而來的便是極為強烈的惱怒情緒。
她將她從楚緒身上受到了的所有羞辱和憤怒全部發洩在了自己孩子身上，毫無顧忌。
“我不是跟你說過讓你和楚緒搞好關係嗎？！你們天天在學校同一個班級怎麼還僵硬成這樣，他是怎麼對我的你看見了嗎！”璟微尖銳扭曲的喊，歇斯底里的狂躁，糅雜著對璟白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