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

朝陽的燦爛輕攏了一棟棟人間煙火,是溫吞世俗,流年似水。

一架飛機在天空中越來越遠,在地上行人的視線中顯得格外遙遠,無法捕捉,最後化作了一抹遠去的墨點,直至消失在視線中。

卻留下了時光鐫刻,無法磨滅的痕跡。

同一時間,

酒店中,

歪到在床上的少年睡顏安靜,側顏線條幹淨而精緻,彷彿沉睡的神明,沐浴在陽光中,緩緩清醒了過來,長睫宛若蝶翼般繾綣垂落在眼瞼初,在睜眼的那一瞬間,那雙狹長的眸流光溢彩。

在看到陌生的環境時,

江予言微微怔了一瞬間,隨後只覺得頭痛欲裂。

少年坐直了身來,一隻長腿微微屈起,頎長手指抵住了太陽穴按了按,有些茫然。

昨晚一幕幕碎片在腦海中閃現而過,混亂交織在一起,宛若一場電影開始的花絮,又彷彿結束落幕的回憶。

他喝醉了酒。

去找了染白。

後來……

後來呢。

江予言突然翻身下床,跌跌撞撞的去看時間。

7:32。

早已錯過了登機時間。

少年臉色微微蒼白,那雙眸在左右搖晃著,隱約失神,眸光彷彿在破碎,暈染在陽光中顯得情緒氤氳不清,看不真切。

他給染白打了電話。

顯示關機。

結局是很清楚的。

那個人走了。

真的走了。

連一聲招呼也沒有打,一句話也沒有留。

就這樣走了。

來的時候毫無預兆,走的時候悄無聲息。

一直來去自如,分外清醒。

獨善其身。

那他呢。

他算什麼。

他應該怎麼辦。

少年慢慢滑落在地面上,筆直背脊線條靠著冰冷的牆壁,那溫度彷彿傳遞到了心尖上,仍舊在無休止的蔓延,如墜冰窟,彷彿墜了永遠無法回暖的凜冬。

晨時朝陽的光透過了那巨大的落地窗將少年籠罩住,細細勾勒著那孤絕寂寥的輪廓,無法溫暖半分。

江予言只覺得這光著實刺眼了些,抬手擋住了眼,也遮住了光,就那樣仰眸靠著牆,安靜了良久。

自從上一次的綁架案落幕之後,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憑藉著鞠家的地位,想要針對兩個人,尤其是本身有錯的人,簡直是再輕易不過的事情。

原本鞠世昌還對鞠亦潔念著一份血緣親情,可是此刻卻無法忍受,鞠亦潔竟然把手伸到了雲漫這裡,還綁架!

這簡直觸及了鞠世昌的底線逆鱗。

因此在動手的時候更是沒有絲毫手軟。

趙品柔和鞠亦潔在鞠家勢力的壓迫下,甚至連一個像樣的律師都請不到,最後在滿是不屑的大眾目光下鋃鐺入獄,這後半生十有八九盡是不如意,一生也就這樣葬送了,且再也沒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對於這樣的結果,

雲漫心底其實是有些複雜的。

她原本以為鞠世昌會心軟,會懇請她這個當事人別太計較,但是什麼也沒有,反而該做的鞠世昌都幫她做了。

而且當初在要那五千萬的時候,

鞠世昌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她要做什麼,怎麼要那麼多,竟然是問她是不是出事了,往哪個賬戶裡打錢。

後來趙品柔在說的時候,鞠世昌也是完全沒有猶豫的答應下來。

對於這一件意外的事情,雲漫確實產生了某種微妙的心情,但是她還是堅持離婚。

無可奈何鞠世昌什麼都答應她,除了這一點。

在一起這麼多年,雲漫還是第一次感覺鞠世昌還可以這麼死纏爛打。

“漫兒,我說過,我的錯,我用一輩子還。”男人一身黑色西裝,深沉斯文,是成熟男人獨有的魅力和商業精英的貴氣,對她笑:“但前提是,你得在。”

雲漫:“……滾吧你!”

“滾你身邊?”

“滾!!”

這個冬天格外寒冷,也格外難熬。

在從蘇市回來以後,染白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醫院中度過的,身體原因,沒辦法。

就因為熊貓血的心源問題,鞠世昌愁的都白了頭髮,再有一次電話未果之後,他長長嘆了口氣,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從來沒感覺過一件事情竟然可以難到如此地步。

他的女兒才十八歲。

十八歲。

人生最美好的年華。

可卻大半的時間都消磨在了醫院中,和病魔做鬥爭。

為什麼。

到底是為什麼。

而辦公室中,雲漫正在和時清詞交談,深呼吸幾口氣才問道:“時醫生,還是一點訊息都沒有嗎?”

“沒有。”主治醫生清冷冷的,薄唇輕啟:“熊貓血其珍貴程度,很難找到心臟捐贈者。”

雲漫抿了抿乾澀的唇,“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除非儘快找到心源,做心臟移植手術。”時清詞平靜的看著雲漫,看起來是公事公辦的態度,透著冰冷的程式感,不動神色極了,只是那一直攥著鋼筆的手卻在不斷用力,指節泛起森冷的白,他必須要很客觀的告訴雲漫,也告訴他自己一個事實:“如果找不到……”

時清詞停頓了良久,每一個字彷彿都在斟酌著應該如何開口。

“她也許挺不過這個冬天。”

這樣一句話,

如同給了雲漫當頭一棒,讓她眼前在瞬間都是黑的,耳畔嗡嗡的響,怎樣也無法反應。

江予言是沒有想到,明明只是一次簡簡單單的路過,卻會聽到這樣的話。

少年的步伐硬生生停頓在那裡,站在門口的位置一動不動,彷彿靜默的冰雪雕塑,沒什麼反應,也無法反映。

大腦陷入了短暫的空白當中。

江予言已經在很努力的來理解這幾句話所代表的含義,卻仍舊感覺荒誕。

是不可置信卻又好像……理所應當。

良久,

江予言才慢慢反應了過來,他攥緊了手,用明顯的刺痛來保持理智的清醒,控制住莫須有的衝動,快步離開了辦公室門外,走向病房的方向。

那個時候,

女孩正在打針,還在昏睡中。

江予言可以透過那一小扇的玻璃窗,看得到裡面那個蒼白而單薄的彷彿隨時都會消失在這世間的脆弱身影,好像稍微一觸碰就會碎掉了。

江予言感覺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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