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心像是沉入了谷底。

幾乎容不得任何反應和冷靜思索,墨離衍就已經絲毫沒有停頓的跳了進去。

“撲通——!”一聲,原本輕波漾蕩的水面瞬間水花四濺,鏡子般的平靜被徹底打破。

墨離衍潛入水中,一身夜行衣完全被打溼,墨髮飄揚,有一縷貼著白皙冷峻的側顏,在水中浮動著,水霧模糊了他的神情,眉眼變得朦朧,可是他絲毫不在意,徑直往溫泉深處游去,尋覓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而就在這個瞬間——!

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墨離衍背部猛地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力,在一個翻滾間狠重踹上瑾王筆直的背脊,毫不留情的將人往水中深處踹去!

身後是熟悉到幾乎刻在骨子裡,瞬息可辨識出來的淡淡薔薇香。

就是因為這樣,本一心沉浸在尋找染白,不受控制擔心少女安危,又對那熟悉的氣息不設絲毫防備。

所以在這毫無預兆的出手下,墨離衍悶哼了一聲,臉色瞬間蒼白了起來,連帶著眸光碎裂,他被推向溫泉深處,所有的力氣在一瞬間抽空,整個人都不受控制的沉墜了下去,像是被人生生推向了萬丈深淵。

雪夜,聽水。

耳畔是流動著的幽沉而扭曲的水聲,彷彿流動在心上。

他彷彿身處一個無聲密閉的空間,沒有任何空氣,被枷鎖束縛於此,一點點感受著窒息,瀕臨死亡的邊緣。

墨離衍稍微停頓了下,心中瞭然,絲毫不反抗,任由自己沉了下去,在黑暗中慘笑無聲,閉著的眸,遮掩了支離破碎的眸光。

也罷。

他欠了她。

他還。

而染白完成了一系列沉穩流暢的動作之後,看也沒看那沉墜下去的身影,最終沒有絲毫停頓的遊了上去,飛快的拿起擱在岸上的紅綢衣衫披在身上,平平靜靜的整理好。

她修長冷白的手指繫上腰帶,墨色髮絲還滴滴答答落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在月色中更襯著少女容顏精緻,絕世無雙,轉身離開,背影挺直孤傲,紅衣灼目。

“公主。”夜中巡邏計程車兵看著走過的紅衣少女,尊敬的打了一聲招呼。

染白微微頷首,淡冷道:“讓謝錦書來找我。”

士兵說好。

深夜,

子時前刻。

年輕瑾王獨自一人踏著夜色回了楚軍營帳,渾身溼透,有剔透水珠順著衣袂在空中劃過的弧度滴落,雪花落在睫毛上凝結成細碎的冰霜,那張俊美絕色的容顏此刻也蒼白的難以復加,彷彿被抽空了所有的溫度和血色。

難以言喻的狼狽感,可他身上那一身矜貴氣卻依舊。

墨離衍回了營帳,慵倦平淡的靠著椅子坐下,一盞昏暗的燈明明滅滅,他半張臉籠罩在了陰影當中,有種說不出來的孤寂蕭瑟。

墨離衍才扯了下唇角,試圖笑了下,卻發現也沒什麼可笑的,只抹開了一抹悽絕又諷刺的弧度。

枉他自詡機關算盡,運籌帷幄,可是那一慣的理智冷靜在意識到那人有可能沉入水底的那一刻而潰不成軍,幾乎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容不得任何思考,只有一個念頭。

找到她。

確認她安全。

可是他怎麼忘了,先前已經在城牆下被算計一次,他怎麼就不長記性,這一次又豈會是例外?

那個人是誰啊。

她的心機手段,絲毫不比他差。

又怎麼可能出事?

不過是他自己的自作多情罷了。

沉墜在深水中的窒息感仍舊餘留,沉重又壓抑的佔據著四肢百骸,連呼吸都變得艱澀而困難。

墨離衍重重咳嗽了聲,唇角溢位來絲絲縷縷的血液,他修長蒼白的手指抵在唇邊,又不受控制的咳了幾聲,冰涼指尖擦過唇角的血液。

過往所發生的一幕幕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在腦海中,如同夢魘般擺脫不掉,每一次的刻骨記憶都帶來了細密疼聽,留下了深沉亙古的疼痛,並不尖銳,卻綿長悠遠,如劇毒般侵佔了所有的情緒,難以擺脫。

真奇怪。

為什麼會感覺到疼呢。

他有多久沒有這種感受了。

墨離衍稍微沉默了下,冷冷靜靜,清清楚楚的在心底告誡自己。

他的選擇,

他從不後悔。

一切後果,

他來承擔。

夜,

子時。

一支軍隊訓練有素,嚴謹靜穆的飛速掠過山頂,走路無聲,悄無聲息的穿過了高山,昏暗的月光落在他們堅毅剛硬的容顏上,殺伐煞氣畢現。

而墨離衍走在了最前面,黑衣戰甲,冷冽無情,背脊孤挺筆直,宛若天神。

即使心中再疼再傷,他還是要保持所有的冷靜自持,在萬千敬他信他如信仰的戰士面前表現出風輕雲淡,若無其事的模樣。

他這一生,

也便只能為那仇恨和謀略而活了。

疏疏月光映照在白雪上,映照在數上,映照在瑾王淡漠冰冷的神情上。

三日了。

他們大抵都以為墨離衍會堅定攻佔連城,殊不知從那第一天開始他就已經放棄了原本的計劃。

這三日在另外一個意義上也只不過是一個迷計,將韓國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連城上而忽略其他城池。

在這之中,墨離衍已經明確了自己想要攻城的目標。

是與連城相隔的蘇城和寒城。

大概誰也沒有想到,

墨離衍會這麼大膽又堂而皇之的轉移他人注意力並兵分三路。

一守軍事基地,營造假象。

其餘兩股軍隊分別夜襲蘇、寒兩城。

這幾日,

他已經將兩城的佈防和軍事領域研究的透徹,倘若沒有意外,在此次戰役結束之後,他也應當回京覆命。

至於連城……

不要也罷。

墨離衍和衛平生分開,分別在兩軍中。

此刻,

墨離衍攜精銳士兵掠向寒城,並且在城外四周呈現出某種包圍圈的趨勢。

逐漸向在夜色中彷彿一無所知的寒城靠攏。

他站在黑夜中,

看著那在視線中逐漸清晰的寒城,稍微眯了下眸,無聲打了一個手勢,示意身後計程車兵全部停下。

望著那寒城,眸色莫名。

他聽著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指尖稍微一頓,神情在夜色中深不可測,冷戾矜貴。

最後,

他忽然間開口,薄唇輕啟,極速的清清楚楚的吐出一個字:“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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