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白眼眸中倒映著繚亂紛飛的雪光,她笑意淺淺,“刷!”的一下收回了長劍,插入劍鞘當中,動作快的出奇,甚至令人捕捉不到。

“剛好瑾王也不喜歡我,這樣的結果誰都滿意,互不相擾是什麼意思明白嗎?”

——剛好瑾王也不喜歡我。

就是這麼一句話,

就是這樣看似簡單而真實的一句話。

卻狠狠砸在墨離衍心上,在那一瞬間,打破了他的所有平靜和漠然的外表,在心中深處掀起了驚濤駭浪,沉墜在深海中的窒息感湧來。

一瞬間讓墨離衍如置冰窟,血液彷彿都在倒流,整個人像是從料峭懸崖邊上跌落了萬丈深淵,沒有支撐點,沒有著落點。

他和染白四目相對。

眼眸中彷彿倒映著染白的身影,瞳孔彷彿墨染般深邃,深淵般的顏色,吞噬了所有的顏色。

“本王……”他薄唇輕啟,用盡全力維持著自己波瀾不驚的模樣,手指白的發青。

墨離衍想否認,可是看著那一雙眼睛,他連否認都做不到。

他想要抓住什麼,就像是當初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抓住母親的屍體。

“你是喜歡的……這麼多喜歡,怎麼可能這樣不要。”墨離衍語氣很重很重,習性的帶了高高在上和唯我獨尊的意味,是說給染白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只有當事人知道了,“送我——”

這種話落在染白耳邊,就令人生煩了,這種命令的語氣是她很不屑的。

好言好語不聽,可以,染白也不留情面,刻意激怒,讓他不再擾她。

指尖若有若無的劃過了劍鞘,神情冷然邪異之至。

逆雪而站。

“想讓我送你?”

輕聲。

“送你去死嗎?”

墨離衍只見少女紅衣如火,最張揚最決絕的顏色,彷彿象徵著世間一切放肆一切恣意一切危險。

“不過送你幾句祝福,也無傷大雅。”

兵刃爭鳴,長劍瞬間自劍鞘而出,破空聲凜冽,彷彿劃破了天地間,斬落了漫天的白雪!

冷風颯颯,白雪茫茫,繚亂雪花紛飛隨著破碎寒光一同飄落向不知名的方向,扶搖直上九萬里!

染白持劍,步步逼近。

“我祝瑾王戰敗,永無歸京之日!”

一字一頓,字字誅心。

“我祝瑾王在錦繡前程之際,墜落萬丈深淵!”

墨離衍很認真、很仔細地聽著少女所說的話,幾乎將每一個字鮮血淋漓的刻在了心底,刀刻斧鑿般硬生生撕裂開一道深沉的血口。

他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來,反倒是空芒芒的灌著冷風,肆虐著凜冽著席捲了五臟六腑,筆直狠重地貫穿心臟。

“這就是……你想要的?”墨離衍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以什麼情緒問出的這一個問題,但是年輕瑾王開口的語氣聽起來似乎非常平靜,卻又暗含了那麼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悽絕,聲線若有若無的在顫,又像是隻不過是錯覺而已。

“是。”劍花在空氣中閃現,雪飄萬里,冰冷刺骨,而那紅衣少女眉眼如畫,驚才絕豔,“這祝福,瑾王滿意嗎?”

墨離衍某種幽沉繚亂的光影彷彿被利刃所傷,在重重一擊後砸碎開來,倒映著那長劍劃破空氣,驚起漫天被切割成無數碎片的碎雪,在靜了少頃之後,所有的情緒如同潮汐般褪去,又變得冰冷難以復加,就如同剛剛那片刻的甚至難以捕捉的孤絕只不過是一個徹底的錯覺而已。

“你就這麼想?”

“對。”

染白毫不猶豫的應答,血衣如火,絕世之姿,冷靜又薄涼。

墨離衍死死盯著染白,眼眸未曾眨動一下,像是想要辨別出來什麼,可最後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其實來的時候,墨離衍想說的有很多。

他想跟染白說,讓她明日出城不是消遣她,也不是在噁心她。

十多年前林家輝煌的時候,每一次他外公出徵,身披鎧甲,為國而戰,總有林家的很多人默契的送他,不為別人,只為家人。

這是墨擎蒼第一次指定了墨離衍邊疆迎戰,墨離衍也清楚,墨擎蒼也只不過是想要藉著韓國的手來對付他,僅此而已。

這一場戰役沒有任何值得他在乎的地方,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墨離衍就是想要讓那個人來。

沒有原因。

難辨原因。

墨離衍還想和染白說,若是染白還因為那一天他扔了兔子燈籠而生氣,他可以重新賠給她一個……

可是他說不出口,全部卡在嗓子裡,似火燒的疼。

就因為那層皮,那層高高在上,那層自尊。

他第一次有些厭惡這樣的自己。

現在,似乎什麼都沒有說的必要了……

畢竟面前這個人想他去死,他說這些話究竟是想要什麼,僅僅只是為了自取其辱?

所有想說的話盡數在凜冽冬雪中灰飛煙滅,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墨離衍只感覺喉嚨中洇侵了點血,他艱澀滾動了下喉結,強自嚥下那不受控制的血氣和言語,如同生生吞嚥下了尖銳鋒利的刀刃,湧動著抽痛感。

“滿意了嗎?”染白眉眼沒有半分溫度,比這凜冽寒冬漫天大雪還要刺骨的冰冷,然後輕吐出了一個簡單又無情的字:“滾。”

畫面定格在那一刻,

少女紅衣,張揚薄涼。

站在瑾王面前,卻與這冰雪天一同隔絕出來一整個世界。

·

“大、大人?”

楚青與手中還拎著一個藥箱,是要給墨離衍例行檢查的,結果他到了瑾王府之後卻發現墨離衍根本不在,而且幾乎出去整整一天了,一直沒回來過,心中還有些奇怪墨離衍究竟去哪裡了。

在瑾王府等了好長時間之後,好不容易看到了那個修長冷峻的瑾王回來,結果走近了一看才發現,墨離衍身上竟然還沾染著乾涸暗紅的鮮血,整個人落滿了雪,也不知道究竟在外面做了什麼,幾乎成了冰雪天的雕塑。

楚青與微微皺眉,卻並不驚訝,他已經數不清墨離衍究竟受傷過了多少次了,誰知道這一次是怎麼回事,但是令他感覺不太對勁的是墨離衍的神情和他身所散發出來的氣息。

和平時……

很不一樣。

楚青與匆忙走到了墨離衍身邊,小心翼翼的看著墨離衍的神情,心底也不清楚,只是問道:“大人,有什麼事情需要解決嗎?”

墨離衍一路上一直沒有回應楚青與的任何問話,他背脊線條僵硬筆直,神情冷漠,一聲不吭,只是大步流星的走回了書房當中,在開門的時候才開口說了自己回瑾王府所說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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