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是想,單手撐著白皙下頜,有些隨性的冷淡,漫不經意的看著那面前的古琴,他冰冷指尖細細撫過,忽然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剛剛少女說的話。

——始知梧桐枝,可以徽黃金。

——瑾王是皇室子弟,又有實力,有野心,遠離京都徜徉於山水間顧然逍遙,卻也不是你心之所向。

良久,

他薄唇半勾起一抹冷諷的弧度,多多少少帶著三分高高在上的漠然。

他聽著畫舫外的雨聲,賞玩著酒杯,烈酒在恍然間倒映出他的眼眸,又像是映出了記憶深處的血色。

墨離衍並沒有管被他趕出去的人現在淋雨如何,也不在乎染白的死活。

只是獨自一人,把酒空對一室寂寥昏暗的光影,沉冷無波的望著那一把古琴。

這琴,

還是當年榮華傾天下的林家嫡長女林念畫的,同時……也是當初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十里紅妝,一國皇后。

林家世代從軍,鎮守江山。

林家之女林念畫即是一位琴棋書畫四書五經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同時也是可上戰場拋頭顱灑熱血的少女將軍。

最後滿懷著一顆真心嫁給一國君王,墨擎蒼。

等來的卻不是冠寵後宮,一世榮華。

楚國267年史記中曾寥寥幾筆記載,

皇后林念畫不遵女戒,不守婦徳,與侍衛私通,被人撞破,天子龍顏大怒,廢黜皇后,不顧林家顏面,打入冷宮。

後來,

林家又被查出來通敵叛國之罪,震驚整個朝堂,一夕之間滿京城風雨欲來。

林家世世代代為國從軍,征戰沙場殺敵無數。

任是誰也不會想到,

林家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不管林家做是沒做,只要有人信了,那就夠了。

那同樣是個陰雨天,

天際層層疊疊的烏雲籠罩著滲不出光來,冰涼的雨水淅淅瀝瀝的下著,打落在人的身上,激起一片細微的顫慄,刺骨的寒意。

冷宮廢后林念畫聽聞此事,不顧人阻攔硬生生闖到御書房面前,就重重跪在那裡,往日那張冠絕天下的容顏早以蒼白的毫無血色,彷彿一夜之間蒼老了半輩子,髮絲凌亂,衣衫陳舊,前所未有的狼狽不堪。

陰涼的天,細細碎碎的雨珠從金黃琉璃瓦上滴落下來,從房簷滾落,滴滴答答,彷彿無數銀白色的珠子串盛成了朦朧的雨簾。

墨擎蒼不肯見她,

她就跪在外面,強迫按下尚且年幼的小皇子一同跪下。

聲聲淒厲。

“林家世世代代忠臣烈骨,絕無叛國之心,請皇上明鑑!”

“林家世世代代忠臣烈骨,絕無叛國之心,請皇上明鑑!”

她一聲比一聲尖銳,卻又一聲比一聲悽慘,彷彿擦過利刃侵著血般艱難的喊出來。

每喊一句,便重重磕一個頭。

一句復一句,嗑的額頭上全部都是血,喊得就連嗓子都啞了也不肯停下來。

“林家世世代代忠臣烈骨,絕無叛國之心,請皇上明鑑!”

年紀五歲的小皇子容顏精緻又稚嫩,依稀可以辨別得出長大後的風華絕代。

男孩穿著一件黑色的單薄衣衫,還很柔軟的碎髮僅僅用一根玄色絲帶束著,髮絲、衣袂全部都被冰涼的雨水打溼了,泛起刺骨的寒意。

他垂著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一雙又深又黑的眼眸,是一雙丹鳳眼,雖年幼卻已顯出幾分難以言喻的凌厲感來。

墨離衍就陪著自己的母妃跪在御書房面前,迎著一場一直沒有停的冷雨,從白日跪到了深夜。

“母妃,沒用的。”年幼的小皇子緊緊抿了下泛白的薄唇,神情卻平靜的令人有些心涼,有種和年齡不符的冷靜。

聽到那熟悉的青雉嗓音,林念畫磕頭的動作微微僵了下,整個人都顫抖的伏在了地面上,完全不見當初屬於林家嫡長女和年少將軍的傲氣,她那份傲骨,早就已經被墨擎蒼一根一根的敲碎了。

墨離衍跪的筆直,自始至終背脊都沒有彎曲半分,線條繃得孤挺分明。

神情冷冷淡淡,動作卻小心翼翼的試圖攙扶起林念畫,淡緋的薄唇輕啟,音質清透好聽,吐字淡冷,條理清晰。

一言一行,都不像是一個年僅五歲的孩子。

他說。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林家是世代忠烈,但帝王本多疑。林家如今又軍功卓越,手握重權,京城哪一世家不給林家三分薄面?功高震主,君王忌憚,自然想要除之而後快。”

林念畫緩緩直起身來,側眸看向跪在旁邊精緻孤冷的小皇子,氣質冷淡矜貴,深沉又內斂。

雨幕模糊人的視線,林念畫只感覺眼眶酸澀的厲害,擠出了淡淡的紅,透過那雨簾可以看得到小少年稚嫩淡冷的眉眼。

她簡直不敢相信,

這一番話,

是從一個五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的。

自從她被廢后,打入冷宮,就再也沒有機會來見她十月懷胎所生下的孩子了。

從那一天噩夢的開始到現在,似乎一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林念畫完全不知道,

當初一個堪堪四歲的孩子,是如何在步步危機的深宮牢籠中活下來的。

林念畫知道,

想要看她倒臺的,不計其數。

想要林家覆滅的人,也數不勝數。

他們都倒了,可她的孩子呢?她的孩子怎麼辦,怎麼在這個能將人吞噬的後宮中活下去?

“衍兒,我知道,我也明白。可是除了這樣,我沒有任何辦法了,我無能為力……”林念畫泣血著哽咽著說,她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林家覆滅的,即使她知道她這樣做不會得到君王任何動搖,可是她還是要選擇這麼做。

墨離衍斂著眸光,不再說話,只是筆直又安靜的陪著林念畫一同跪在御書房前。

冷雨撲面,淅淅瀝瀝。

打溼的臉龐,弄亂了思緒。

徹骨的寒。

可後來了,

那個女人在御書房前不吃不喝整整跪了兩天,最後發了高燒暈死過去,未曾得到帝王半分垂憐,如同浮萍般輕賤的被幾個奴才抬回了冷宮。

沒有任何太醫來醫治。

而帝王的宣判,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林傢俬通敵國,欲意謀反,罪大惡極。

判滿門抄斬,誅連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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