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白只是簡單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感興趣。”又客觀的評價了一句:“尚佳。”

“哦?”墨離衍饒有興致的,他眼底似乎醺了三分醉意,襯著那漆黑漂亮的眼瞳都瀲灩勾人了些,像是侵泡在一罈清酒當中,“本王倒覺得,很是不錯。”

頓了頓,他又呢喃了一句,音色如煙,絲絲縷縷飄渺無形:“只可惜,仿得了舞姿,仿不了風骨……”

他說的聲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語,音色暈開幾分莫名的遺憾,但是染白卻聽真切了。

仿?

仿誰?

沒有注意到坐在高臺之上的墨擎蒼,臉色卻忽然之間陰沉了下來,握緊的拳頭青筋暴起,因為用力咯吱咯吱的作響。

就在舞姿已經進展到最令人驚豔的時刻,那被圍在中間的奪目身影如出水芙蓉,蒲柳之姿,紅袖揮舞間腰枝輕盈扭轉。

可忽然間——

“砰!”的一聲!

酒盞被人重重砸落在地面的聲音有些尖銳,在絲竹絃樂不絕於耳的氣氛中也是十分清晰的,足以見主人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

而那砸了酒盞的主人,卻更讓他們膽戰心驚。

燈火輝煌的大殿在頃刻間呈現出了某種死一般的寂靜。

“夠了!”墨擎蒼陰沉著臉,沉聲劇烈呵斥,說完之後,他便猛烈咳嗽了起來,胸膛明顯起伏了兩下,那冕冠琉璃珠隨著他的動作也開始搖晃了起來。

舞動著的舞姬不知所措,全部卑微的跪在了地面。

古琴瞬間停止彈奏,場面一片安靜,宛若空曠的無人谷。

所有舞姬以最微弱的姿態將額頭貼在了冰涼的黑曜石地面上,身體在微微發抖。

而原本淺笑吟吟的皇貴妃也微微愣了下,完全不知所以,也不知道墨擎蒼怎麼忽然之間就發了這麼大的脾氣。

她窺察了一眼皇上的臉色,心神一顫,暗道不好,連忙主動起身跪了下來,微垂的脖頸膚色白嫩,柔聲:“是臣妾哪裡做的不好?皇上何至於動怒?”

她一言一語都像是勾來魅絲般,軟糯柔和的好聽,令人心動不已。

若是換了往日來講,

墨擎蒼聽著也許會平息怒火,也許會心疼佳人。

可是現在看著那熟悉到幾乎令他在瞬間以為是故人迴歸般的舞姿中,墨擎蒼完全控制不住內心的怒火,他的目光近乎陰冷的掃過殿內那些滿頭霧水的大臣們,掃過跪著的舞姿。

最後,犀利定格在了那一身冰稠黑色錦服,把玩著酒盞絲毫不為所動的貴公子上,只見他神情邪肆冷淡,薄唇還隱約勾著一抹弧度,那一雙像極了故人的丹鳳眼斜挑著山河萬色,卻多了幾分生在帝王家的涼薄妖戾氣度。

墨擎蒼盯著那一張完美到不可思議的容顏,彷彿能透過那麼一張臉看到似在昨日般的女子挽袖為他斟酒的風華模樣。

那一瞬間,

墨擎蒼蹭的一下直接站了起來,揮袖打翻了面前的瓷盤糕點,當著眾人的面完全不顧及皇貴妃的顏面指臉怒斥道:“誰讓你放這麼一場舞上來的?!”

在場中人。

知道的,裝作不知道,一臉迷茫。

不知道的,也是真的一頭霧水。

今天是皇貴妃的生辰宴會,在宴會諸般事宜,歌舞酒具,皆是皇貴妃安排的。

若陛下真是因為這麼一場舞動怒的話,皇貴妃也是無法避免的被遷怒。

“皇上……”皇貴妃睜著美目,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一向憐惜自己的男人此刻竟然在自己的生辰壽宴上對她發脾氣,對上屬於聖上陰鷙威嚴的神情,她身體一抖,最後跪在地上,蒼白著臉:“臣妾不知,請皇上恕罪!”

“陛下息怒。”旁邊的皇后知道自己不能再這麼坐下去了,於是從容跟著跪了下來,餘光瞥向臉色不太好看的皇貴妃,唇角抹開了一抹諷刺的弧度,又轉瞬即逝,彷彿一如既往的端莊大度。

墨擎蒼的目光卻沒有放在皇貴妃的身上,而是如利刃般盯著在場唯一一個閒情雅緻,淡然處之的皇子身上。

最後,

他一聲冷笑,暴怒拂袖離去。

當今聖上在年輕時還算是有謀有略,一派賢明,可這越到晚年,越到盛世,性情就越發昏庸暴戾了起來,朝臣們也是習以為常了。

只是今天這件事情……

怎麼看怎麼不尋常。

這舞……

皇貴妃看著墨擎蒼離開的身影,臉色越發慘白了起來,她心知自己的所有榮華富貴都是來源於這個男人,所以此刻也顧及不得宴會,和其他人的目光,直接跌跌撞撞的起身追了出去,那一隻金蝴蝶步搖隨著她不穩的步伐搖搖晃晃,打在側臉上。

作為宮宴上最為尊貴的存在和這一場宮宴的壽星都已經離開了,這宴會上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沉悶的詭異了起來,微妙感不知不覺中瀰漫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中。

在這個時候,

現場唯一一個主事的就只剩下了皇后,皇后當然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走,她撫平了鳳袍上的褶皺,從容起身,站在高臺上看著這麼一幕,微微一笑,先是對著如水上浮萍般顫抖不止的舞姬說道:“罷了,你們先下去吧。”

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惶恐不安的舞姬聽著這麼一句話,如釋重負,連連磕頭道謝,就低著頭倉惶下去了,全然沒有剛剛上場時的妖嬈嫵媚,她一直低著頭走出大殿,餘光若有若無的瞥了一眼墨離衍所在的方向,又彷彿只是錯覺,目不斜視的離開。

宴會又在皇后的宣佈下,在心思各異的眾人中繼續了下來,不過沒過多長時間就已經草草收了場。

雖然說出事被遷怒的人是他的親生母妃,但是墨燁磊卻坐的很穩,彷彿沒事人,只是眼底平平淡淡中湧動而出的陰鷙又有誰知道呢?

宴會結束之時,

見好戲都已經落幕,墨離衍放下做工精美冰涼的酒盞,百般無趣的率先離開了宴會當中。

遠離雕樑畫柱,奢靡浮生般的大殿,一切絲竹歌舞都停了下來,彷彿不曾出現,皇宮中安靜了很多。

走出殿內,

涼風習習,撲面而來,初夏的夜晚樹影婆娑,蟲兒啼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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