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漠北漫長的寒冬終於過去了,又到了萬物復甦,春回大地的時候兒。

不過漠北的春天和溫暖的燕京之春實在是沒有辦法相比的,哪怕在一日之中氣溫最高的正午,強勁的寒風吹在臉上,依舊有刀割一般的感覺。

如果到了晚上,氣溫時不時的還會下降到冰點附近......真的冷啊!不過天再冷,這些背井離鄉,離開溫暖富裕的故鄉,告別了安逸舒適的生活的大遼流亡者,還是得跟著他們的大王耶律大石,頂著呼嘯的寒風,離開坐冬的營地,踏上遷徙的旅途。

當然了,他們並不是要遷徙去中亞開闢新的天地,而是從坐冬的背風營地遷往春季牧場。

現在的耶律大石和他的追隨者們並不是一年四季都住在鎮州可敦城內的,實際上可敦城不過是一座戰時用來堅守的堡壘。

並不能一年四季都住在那裡,因為沒有吃的......漠北的氣候乾冷,哪怕是水草豐美的可敦城一帶,也不可能養活跟隨耶律大石的近兩萬戶人馬。

這可是將近兩萬戶,超過十五萬之眾啊!如果算上他們賴以生存的牧群,那就是幾百萬張嘴啊!靠可敦城周圍的那點草皮怎麼夠吃?所以那位生於大遼上京城,成長於大遼南京析津府,文采風流,中過進士,能夠用漢語吟詩作對寫文章的耶律大石,現在已經活成了個草原上的汗王。

光鮮亮麗的絲綢袍服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穿過了,現在只是裹著一件厚厚的皮袍子禦寒。

白淨儒雅的面孔,現在也被漠北的風雪雕刻得滿是紋路和老皮,再加上一蓬亂糟糟的大鬍子,看上去特別的滄桑。

不過他的體魄和精神,卻依舊堅強無比!國破家亡都不能將他擊垮,塞北的風雪又算得了什麼呢?而耶律大石他的追隨者們,現在雖然混成了一個遊牧部落,但是卻沒有放棄收復故土,恢復大遼昔日榮光的夢想。

也正是因為有這個夢想,十五萬眾才會不遠千里萬里的匯聚到大石身邊,不畏艱難,不怕苦寒,至死不渝。

而為了實現這個遙不可及的夢想,耶律大石和他的追隨者們不僅要逐水草而行,而且還要在遷徙過程中不斷髮起戰爭,打擊周圍不服從耶律大石這個遼國大王(現在大石沒有稱帝,而是稱遼國大王)的阻卜、韃靼部落。

這些部落在大遼國還算強盛的時候都叛服不定,要不然大遼也不會長期在鎮州可敦城周圍駐兵兩萬,還宣稱無論如何不可調走了(其實還是調走了許多,要不然大石也不會只有不到兩萬戶人馬了)。

現在大遼都混成這樣了,這幫人憑什麼還服從耶律大石這個破落遼王的?所以耶律大石這兩年除了冬天的時候只能窩著不動,其餘的三季都少不了和韃靼人、阻卜人幹架。

雖然底下人打架的手藝都因為頻繁練手提高了不少,大石的威望也漸漸的在漠北草原中部建立起來了。

但是頻繁的交戰,卻給耶律大石和他的手下帶來了一場難以克服的“供應鏈危機”,耶律大石的部眾現在沒有穩定的鐵器來源!而戰爭又不可能避免的要消耗鐵器!由於大遼自己一百多年來所奉行的“草原鐵禁”,加上草原上的採礦和手工業非常落後,根本不能生產鐵器,所以草原上向來缺鐵。

現在大遼雖然垮臺了,但是取而代之的女真依舊在努力維持著“草原鐵禁”,而原本依靠大遼支援才能在宋朝的猛攻下苟活的大白高國在投靠女真人後,也翻臉不認人,拒絕向草原輸出鐵器。

在這種情況下,大石所部的鐵器就難免有損無補,越打越少了......如果再這樣消耗下去,大石的精兵可就沒辦法在和阻卜人、韃靼人的戰爭中保持絕對優勢了!就在耶律大石為了鐵器供應危機而焦慮不已的時候,可敦城那邊傳來了個令大石意想不到的好訊息......那個跟著成安公主一起去了大白高國,還在大白高國得了富貴的蕭合達派出的使團在去年冬天到達了可敦城。

蕭合達的使者還帶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訊息:大白高國在一場和大宋的戰爭中遭遇了慘敗,而蕭合達抓住機會倒戈一擊,現在成為了大宋的定南軍節度使,領有夏、銀、宥三州和黑山軍司之地!這可真是有點柳暗花明的意思了!耶律大石的地盤和黑山軍司的地盤只隔著一片戈壁大漠......而夏、銀、宥三州是有鐵礦和鐵坊的,雖然產量有限,但總能勻出一點吧?再說了,蕭合達不是投靠大宋了嗎?大宋有的是鐵啊!如果能透過蕭合達得到大宋的鐵器......那耶律大石可就厲害了!要不了三年,他的軍隊就能很快把漠北草原中部、西部的七州十八部統統變成大遼的一部分,而直屬大石本部的部眾也會達到四萬甚至五萬戶!有了這個基本盤,耶律大石就有可能進一步統一草原各部,然後登基稱帝,再南下和金賊決勝負了......草原各部的人口加在一塊兒可比女真人、渤海人的總和還要多!而且草原各部的機動性很強,可以集結起數量龐大的軍隊打擊女真人力量薄弱的地區......這可真是大有希望啊!正想到開心的時候,前方就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耶律大石抬頭一看,遠遠的就瞧見飄揚在可敦城城頭上的旗幟了。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的隊伍已經到了可敦城附近......看來馬上就能見到蕭合達的使者了!“大王,蕭太師(契丹人稱節度使為太師)的使者來了!”

耶律大石聽見了留守可敦城的西北路招討蕭斡裡剌的聲音,這個蕭斡裡剌是耶律大石最心腹的大將,早在大石在遼國南京道轉戰時就跟隨左右,現在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將帥了。

在大石率領部眾遷徙遊牧的時候,蕭斡裡剌就率領少量兵力留守可敦城這個大據點!沒想到今天他親自帶著蕭合達的使者出城來了......這一定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好訊息了。

耶律大石想到這裡,趕緊的就策馬迎了上去,很快就見到了蕭斡裡剌,而且還在他的身邊發現了一張非常眼熟的面孔——那是耶律餘睹的面孔!“耶律餘睹?”

耶律大石看見這位同宗就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又來了可敦城?”

是啊!耶律餘睹已經死了!耶律大石不止一次聽從金賊那裡投奔過來的契丹志士說過這事兒——餘睹是在跟隨完顏宗翰入侵大宋河東路的時候,被大宋的鄆王趙楷殺死的!金國那邊都給他風光大葬過了......還請了好些個高僧超渡他,靈魂應該已經給超渡到西方極樂世界去了,現在怎麼可能回來?耶律餘睹也瞧見耶律大石了——他們倆都是名人,餘睹是耶律延禧的連襟,而且是公認的宗室英才。

耶律大石更不用說了,有名的書呆子啊!契丹宗室中進士的就他一人,中了進士後還能當林牙(相當於翰林)就更不容易了,這說明大石的進士是真的,不是作弊來的。

這麼個人物當年在上京可是不少人取笑的物件——好好的耶律,不去習武帶兵,偏偏要當秀才做詞臣,簡直是有辱門風啊!可誰能想到,後來那些習武帶兵的耶律一個個都無法支撐起大遼的危局,不少人還和餘睹一樣,叛國投敵了。

只要耶律大石這個書呆子只存高遠,不畏艱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硬是活成了大遼的希望。

耶律餘睹見了大石,也不敢再以平禮相交,而是翻身下馬,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然後才道:“三姓之臣餘睹,現為大宋官家使者,原來面見遼國大王殿下!”

說著話,他又摸出了一個卷軸,高高舉起,“國書奉上,還請大王過目.”

他這個大宋使者的姿態有點低了......不過也沒辦法,他一個沒骨頭的耶律見到耶律大石,哪裡還有臉面充什麼上國天使?“你投靠了大宋?”

耶律大石伸手接過國書,展開一看,入眼的就是讓人討厭的瘦金體,“這是趙佶......不,是趙楷的手書?”

說到趙楷的名字,耶律大石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這個大宋的“狀元王”是他在當詞臣時一直想結交的人物。

沒想到這人真是個人物!“正是,”餘睹道,“他現在已經是大宋官家了......據本官所見,此人亦是中原英雄,不亞於大王,大王如果能和他聯手,將來一定可以平滅女真,然後一南一北,兩朝並立!”

“一南一北?”

耶律大石冷冷問,“燕雲之地歸誰?”

耶律餘睹苦笑道:“大王,天下大勢以變,變得不利於北朝,更不利於草原......所以咱們很難拿回燕雲之地了!”

“變?”

耶律大石哼了一聲,“怎麼就變了?真要利於南朝,那他還和咱們聯什麼手?自己把女真人打出去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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