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父親與周侍郎從前有些來往,幼時我與周治便也是認得的,今日見著了,便說了兩句話而已。”

吳恙“哦”了一聲。

原來還是青梅竹馬。

“說起來,在這京中,同我差不多一般大小的公子裡頭,也就周治還敢同我說上幾句話了。”許明意認認真真地說道:“其他的,要麼是小時候被我打過,要麼是看到過我打別人,一來二去的,也就沒人敢同我走近了。”

……這是在給他吃定心丸嗎?

察覺到身邊女孩子的用意,這用意裡透著無聲溫柔安撫,少年的眉眼不自覺便緩和了下來。

其實,他本也不是在生她的氣。

說到底,他現下並沒有資格要求她如何。更何況她做得本就已經足夠好了,乾脆直接,並沒有半點可叫人挑剔的地方。

當然,在他這裡,無論她做出什麼樣的舉動都是對的,都是有理由的。

故而,他方才想了想他心中究竟為何會不舒服,得出的結論是——原因應是在於他自身。

是因為如今他尚且沒有名正言順的身份,可以杜絕其他人出現在她身邊的可能。

“真說起來,也就只有敬王世子這樣不知內情的外地人,才會被表象迷惑,湊上來與我說話了。”他身邊的女孩子還在說著:“但想來也撐不了幾日的。”

“你不必這樣說自己。”

吳恙反倒聽得不樂意了,正色道:“那是因為他們沒眼光罷了。”

“也不能這樣說,畢竟真的捱過打啊。”許明意笑微微地道:“應當說,是沒緣分吧。”

若緣分到了,嚇也嚇不走的。

“嗯。”吳恙眼底總算有了一絲認同的笑意。

“對了,敬王殿下是你使人請來的?”許明意有些好奇地問道:“你還有未卜先知的手段?”

她可不信他是出於熱心。

而敬王來得那麼快,顯然是在敬王世子找她說話之前,他便已經先一步使人去請敬王了。

所以,他是猜準了敬王世子定會言語糾纏於她?

吳恙語氣如常:“見他醉得厲害,日行一善罷了。”

許明意便也很配合地點頭:“原來是這樣啊。”

身邊的少年不知是不是心虛之故,未再多說這個話題,只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許明意搖搖頭:“不必了,我來時將路都記熟了。”

吳恙沉默了一瞬。

這麼不給機會的嗎?

許明意輕咳一聲,也意識到天不能這樣聊,遂又補道:“再者,此處不比外面方便,萬一被人撞見,傳到皇上耳中,恐會生出麻煩。”

聽她這麼說,吳恙也就點了頭。

許明意便道:“時辰不早了,你也回去罷。”

“好。”

吳恙嘴上應著,腳下卻未動。

許明意剛走出兩步,忽然聽得身後又傳來他的聲音:“對了,你今晚可吃飽了沒有?”

她轉過頭去,雖覺這個問題有些突然且莫名,但還是如實答道:“倒也還好,我晚間一貫也吃得不多。”

吳恙“嗯”了一聲:“知道了。”

許明意笑著問:“那我回去了?”

少年點頭,不忘交待道:“園中有幾處水廊與窄溪荷塘,當心腳下。”

許明意應下,帶著阿葵走到一處小徑前,又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卻見吳恙還站在那裡,靜靜地目送著她。

清冷月色下,少年眉宇間是難得少見的柔和之色,見她突然回頭,眼中略有些意外。

然而連同這一絲意外,卻也都叫人清楚地感覺到,那是溫柔的。

見得少年這般沒來得及掩飾的神態,許明意心底像是被幹淨柔軟如雲朵般的東西撞了一下,眼底浸滿了笑意,嘴角也彎起,朝他揮了揮手,才轉身腳步輕快地消失在了花木後。

吳恙兀自在原處站了好一會兒,才收起笑意,離開了此處。

園中沿途設有石燈,許明意帶著阿葵,順著蜿蜒燈火而行,很快走到了園中深處。

此時,忽有一道說話聲隱隱約約地傳入了許明意耳中。

“今晚月色真好……說來,這還是我與公子第一次一同出門呢……”

因隔得尚有些距離,許明意只模糊聽了個大概,辨出了那是一位姑娘家的聲音。

那姑娘緊接著又說了些什麼。

而後,有一道聲音回應了她。

“嗯,確是如此……”

這聲音很低。

是年輕男子的聲音。

許明意腳下突然頓住,眼中有著一閃而過的驚惑之色。

……是她聽錯了嗎?!

“姑娘?”

見她突然停下,阿葵不禁有些疑惑。

然而聲音剛落,就見自家姑娘抬腳快步向前走去。

阿葵趕忙跟上。

前方不遠處有一座涼亭。

亭內此時有人在。

行至亭邊時,許明意慢下了腳步。

此時,亭中之人自石凳上起身,聲音婉轉動聽,帶著客氣的笑意:“是許姑娘?”

亭角懸著琉璃燈,流光傾瀉之下,許明意一眼便認出了對方,語氣禮貌地詢問道:“紀姑娘是在賞月?”

她此前同這位兵部尚書府的姑娘並無往來,此時之所以能將人認出,是因為方才才在席上打過照面。

“是啊。”紀婉悠笑吟吟地點頭:“本準備回去的,行經此處,覺得月色頗好,便帶著丫頭坐了片刻。”

許明意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她身側的丫鬟。

石桌之上空空如也,亭內再無第三人。

更不必提是年輕男子的蹤跡。

彷彿方才遠遠聽到的那道低語音,根本只是她的幻覺而已。

“紀姑娘好雅興,我便不打攪了。”心知此時等也等不到什麼,許明意微一點頭後,帶著阿葵提步離去。

“許姑娘慢走。”

看著那道身影走遠,紀婉悠未再坐回去,而是緩步出了涼亭。

她看向不遠處那幾株枝繁葉密的花樹,張了張口,卻到底沒急著發出聲音,而只是靜靜地等在原處。

如此又耐心等了好一會兒,方見一道藏青色的身影從昏暗中走了出來。

紀婉悠舒了口氣:“許姑娘怕是都已經要出了園子了,公子若再不出來,我便要去找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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