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程如斯，你在哪兒？

容夏這一聲經歷過許許多多的黑夜，但只有這一次是她記憶中最深刻的。

孩子就在她懷中，而她卻被人護在身下。

她可以清楚地聽到那個陌生的胸膛內急切跳動的心跳聲，也能感受到無限在空氣中滿眼的血腥味。

小孩在她懷中發抖，她又冷又餓又害怕，緊緊地抱著她的手臂。

“媽咪，我害怕.”

容夏的眼睛被泥沙模糊得無法看清，她雙眼閉著，強忍著眼淚，柔聲安慰著：“別害怕，叔叔在保護我們.”

“叔叔……是誰啊？”

“是一些一一從來沒有見過的人.”

“沒有見過……那他們為什麼要保護一一？”

“因為他們想要看到一一像花兒一樣茁壯成長，所以一一不要睡覺，要保持清醒，要好好長大，開出漂亮的花.”

小孩兒在她懷裡應了一聲好，但卻沒有無法給她其他的回應。

容夏也只能選擇保持體力，摟著孩子安靜閉著眼等待。

在她的常識裡，地震和崩塌的解救難度最關鍵的問題在於探測，現代的技術已經足夠支撐任何形式任何難度的解救，前提是隻要人在哪裡。

容夏告訴自己不要放棄希望，她不想死，她不想她的人生就在此結束。

明明一切才剛剛開始，她怎麼甘心在此沉淪？可她還是抵抗不住黑暗帶來的壓力，讓她在黑夜中漸漸失去了意識……程如斯，你在哪兒？這是她腦海中最後一個念頭。

一個已經被淘汰的危樓發生崩塌，這件事並沒有驚動太多人，除了警方和救援的消防隊沒有人知道里面被掩埋的人，一個是剛奪得全國冠軍的游泳運動員，另一個人神秘消失的國民女神。

人可以在短暫的生命裡拼搏出無限的高度，但任何一次失足在一瞬間失去一切。

生命就是如此偉大，又這麼脆弱，也正是如此，人們才拼了命的想要發芽，想要開花結果。

……三個月後。

程如斯終於痊癒出院。

宋煜去取車，他的腳步停在了醫院門口，身體已經恢復，但還是有些虛弱。

程父攙扶著他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了下來，這幾個月的相處已經讓他們找到了正常父子之間應該有的和諧狀態，但安靜的氣氛中卻總是瀰漫著淡淡的惆悵。

這惆悵因何而來，誰都知道。

“孩子……”從父親口中聽見這兩個字，程如斯的眸中閃過了一絲笑意，並不是故意的嘲弄，而是真正的笑容。

他回答道：“放心，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他手落在父親的膝蓋上輕輕拍了一下，安慰的力度讓人內心一亂。

“也是.”

他的孩子從來都是成熟穩重的模樣，怎麼會輕易被打到，只是那被掏空了的心臟還有什麼能夠怎麼填補？宋煜把車開了過來，兩人上車。

座位旁邊就擺了一疊資料夾，是宋煜整理出來的關於這段時間發生的事的一些資料。

最初的爆炸開始。

林雪早就有所準備，一開始就下定了主意要跟容夏拼命，她在危樓的一個封閉的房間內藏了一管煤氣，用簡易的自制裝置定時點火，爆炸的規模並不算很大，但對於已經被定義為危樓的建築物來說，這樣規模的爆炸力殺傷力已經足夠強悍。

容夏和楚千溪等人都被掩埋在了廢墟下，但在現場的警察把她們保護得很好，被解救出來的時候，好幾個警察命懸一線，她們三人幾乎是毫髮無損，只有林雪在那一瞬間掙脫了想要保護她的警察的手，讓自己的生命永遠地埋葬在那片廢墟之下。

警方事後圍繞著林雪展開調查，卻並沒有查到任何有用的資訊，最後整個事件被定義為報復，就此結了案。

而在那之後，容夏就帶著容一一離開了a市，去往國外的訓練基地，網路上再也沒有一點關於她的訊息。

程如斯手裡關於這件事的最後一頁是一張照片，是容夏和容一一手牽著手走向登機口的背影。

容夏穿著一身黑色的運動裝，看起消瘦了不少，但她的背影卻是更加的堅定，步伐也是更加沉穩，小孩兒走在她身邊，似乎還沒有接受即將要離開家鄉去往大洋彼岸這個決定，一雙漆黑的眼眸裡滿是迷茫和不確定。

那眼神惹人心疼，可更令人心疼的是她白嫩的小臉上那些鮮紅刺眼的傷痕。

走了也很好。

這是程如斯在得知她們離開之後的訊息最初的反應，一直到現在他也是如此認為。

可他怎麼也無法控制內心的思念之情。

後面的資料他根本看不下去，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照片。

車上的人也沒有打斷他的思念，就讓他靜靜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一直到回到溪御景，幾人先後下車。

程如斯上樓洗了個漫長的澡，洗掉從醫院帶回來的所有味道。

他將衣物丟進洗衣筐裡時正好經過了晾衣間，那裡飄著兩件同款的親子裝t恤，是容夏和容一一的。

程父這段時間都一直在醫院照顧她，家裡所有的一切都維持在她離開時的模樣。

容夏走得匆忙，沒有片刻的遲疑，沒有任何留念，也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就這麼瀟灑的離開了，留給他滿屋滿室的思念痕跡，留給了他一片讓人窒息的寧靜。

他記得小孩兒總是坐在陽臺寫作業，也記得容夏喜歡用什麼樣的姿勢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甚至連她們看見爆笑的劇情時笑起來的表情他都記得特別清楚。

一幕一幕，都像雕刻在心上的畫一般清晰。

程如斯靜靜地立在窗邊，冬天已經過去，來到冬末夏初的季節，世間萬物早就是一片繁榮景象，可他的世界裡依舊是一片寒冬。

他記得那一天跟她站在樹下擁抱的場景。

冬日的樹枝都是光禿禿的，遍地都是枯黃的落葉，腳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響，可他那時依舊不覺得冷，因為她就正在他懷中。

思念著那溫度，他在春暖花開的季節裡冷得發抖。

高跟鞋的腳步聲在靠近，打斷了程如斯思念的節奏。

他低頭整理了一下身上淺灰色的家居服，轉個彎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