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沒有覺得他嘮嘮叨叨煩人。
小三子喃喃著,與其說是在對著葉蕭說,不如說是在宣洩著什麼:“狍子哥很厲害,很厲害的.”
“他其實比我們都還要小一些,但我們從小就叫他狍子哥,他從小就很厲害.”
“獵王的本事狍子哥已經學得差不多了,我們都說等獵王老了,他就是新的獵王.”
“整座青丘山脈所有獵人村子裡,沒有人會是他的對手,能跟他爭這個獵王的.”
“為什麼……他就死了……還死得那麼慘……”“嗚嗚嗚”小三子壓抑不住蹲了下去,大哭出聲。
“嘭!”
一聲悶響,從前頭停靈的石屋裡傳了出來,好像是拳頭砸在石頭上面的聲音。
是獵王啊。
葉蕭嘆息一聲,用了按了一下小三子的肩膀,帶頭向著石屋裡走去。
他知道,安慰是沒有用的,感同身受本來就是笑話罷了,不是親身經歷,怎知道會有多麼的傷心,一切話語都是蒼白。
不如,抓住兇手,為包括“狍子哥”在內的孩子們,報仇!葉蕭踏入了石屋裡,頓時覺得一陣陰冷,好像要從面板裡一直往下鑽進去,鑽入到骨髓當中。
他這回腳步不停,一直走到了前頭那個魁梧的背影身旁。
石屋裡麵點著火把,照得亮堂。
在獵王前頭,一個大大的石床佔據石屋中央,上面大片的麻布鋪陳開來。
麻布上可以看出一個個人平躺著的痕跡,若不是麻布連頭蓋,就彷彿是走進了大通鋪。
葉蕭看了獵王一眼,這個像石頭般剛毅的男人明顯已經平靜了下來,完全看不出怒錘青石的悲憤,迎著葉蕭的目光只是點了點頭。
“嗯.”
葉蕭當先,迪迪和沈凡有樣學樣,一起衝著石床上的屍體們鞠了一躬。
做完了這個,葉蕭才深吸了一口氣,“嘭”地一下,掀開了麻布。
葉蕭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心知麻布下面,定然隱藏著無法言述的慘烈,故而不敢遲疑,掀開麻布時候用力一振,整塊麻布被掀飛了起來,飄落地上。
麻布尚未落地,除了早就知道情況的獵王,不忍心地側過頭的沈凡,葉蕭和迪迪全都以手捂口,眼睛全是震驚、憤怒、不忍之色。
“啪”地一聲,麻布落地,石床上的屍體們最後模樣,徹底在火把的光照下曝露在所有人眼前。
葉蕭和迪迪還是用力地捂著口,不是噁心想吐,而是生怕一鬆開就會憤怒地叫出聲來,驚擾了死者。
“冷靜!”
“一定要冷靜!”
葉蕭在心裡面對自己說了無數次,方才一點點鬆開捂住嘴巴的手,深吸了一口氣,靠得更近了一點,大腿實實在在地靠著石床邊緣,附身觀察了起來。
石床上,停著七具屍體,從幾個月大的嬰兒,到十幾歲的少年,不一而足,沒有一個哪怕一個成年人。
他們都是在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候還沒到來之際,就被扼殺,還是用的最殘忍的手段。
葉蕭掃了一眼,便將情況盡收眼底了,在要移開時候,又強忍著停住,細細地又看了一眼,兩眼,三眼。
他看到:每具屍體的臉上全都凝固著無比痛苦與絕望的神情。
他看到:所有的屍體胸腔都是開啟著的。
他看到:每一個人胸膛裡,原本是心臟的位置,全都是——空的!失心。
所有死者的心臟,全都被挖去了。
葉蕭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他不僅僅是不忍心看,更是憤怒得無法抑制,目眥欲裂。
葉蕭清楚地看到每個孩子的胸膛裂口都是不規則的,不像是剖開的,更像是被生生撕開的。
孩子們臉上凝固的神情說明,在發生那樣慘劇的時候,他們還是活著的。
胸腔裡本該是心臟的位置空蕩蕩的,說明心臟已經被取走了。
換句話說:那個怪物,是在孩子們還活著的時候,撕開他們胸膛,活取了心臟!葉蕭胸膛在劇烈地起伏著,心臟隱隱地作痛,彷彿有一隻手一樣伸了進去,將心臟攥緊,要活生生地摘出來一樣。
這是怒的。
葉蕭接連吐出了好幾口濁氣,方才勉強抑制住怒火。
他終於知道小三子口中的死得慘,究竟是怎樣一個慘法。
“哥~”在葉蕭不自覺地拳頭緊握,指甲都嵌入了掌心軟肉裡的時候,迪迪小心翼翼地靠過來,低聲提醒:“差不多了,蓋上吧,怪慘的,俺看著難受.”
迪迪的話果然將葉蕭從悲憤中驚醒過來,微微頷首。
葉蕭俯身自地上撿起掀落的麻布,緩緩地,從第一個開始,將那些孩子的遺體重新遮掩起來。
他倒不是為了迪迪看得難受而這麼做,也不全是為了對遺體的尊重,而是因為旁邊還站著獵王呢。
這些屍體當中,有獵王的義子,傾注了他無數心血,被認為註定會成為下一代獵王的孩子。
葉蕭沒敢往獵王方向望過去,從進入石屋後,獵王就幾乎一言不發,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
葉蕭不想看到這麼一個花崗岩般堅硬的男子渾身顫抖,飽含著熱淚的樣子。
麻布在一個個地蓋過去,慘烈的死狀被遮掩,葉蕭心中掛著獵王那點事,不由得動作就放得愈發地慢了,下意識地開始猜測這些遺體裡面哪個是獵王的孩子?這個……不是。
……這個,也不是。
慢慢地,麻布拉到了最後,按小三子提供的蛛絲馬跡,葉蕭將前頭幾個全部排除。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了。
“是他.”
葉蕭提著麻布一直在緩緩蓋下的手頓了一下,沒有蓋下去。
藉著石屋中的火光,他看到最後一個少年清秀的臉上,有淡淡的指印存在,好像是漆黑烙印用力地烙上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