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海,而且……”他搖了搖頭,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一離開,很長很長的時間裡,我都回不來了,有點戀家.”
“有啥可笑哩.”
鐵腳板臉上咧出笑容來,接著摩擦雙手,厚厚的老皮發出“沙沙沙”聲音,道:“俺也想家著哩,每回下船,俺就急吼吼著趕回去,家裡小老婆賢惠,兒子皮歸皮,捨不得打,一天不見想得慌.”
“小老婆?”
葉蕭的關注點瞬間就歪了。
鐵腳板憨厚地笑著,一拍船舷,自豪地道:“它就是俺大老婆.”
“……”葉蕭一陣無語,肚子裡吐槽道:“還真是有愛啊,那我以後叫它‘大老婆’號了.”
小道士自是在玩笑,在剛登船時候,船老大就介紹過,這艘好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白夜號”。
海上的風浪,就像少女的臉色,說變就變了。
上一刻,萬里晴空。
下一刻,波濤如怒。
吃著海上飯,總免不了要在風裡雨裡,暗礁海獸中去走上一回。
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遠不見陸,近亦不見人……那種恐怖,隨時可能傾覆,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恰似永夜降臨,絕望得讓人瘋狂。
白夜號,取的就是在永夜裡的白晝之意。
夜晚不可避免,那就在永夜裡,有一個亮堂堂,安全全的地方。
說實話,葉蕭還挺喜歡這個名字的。
腳下是白夜號,頭頂黑夜在降臨。
白夜號向著夕陽不住地駛去,身後是白日門城漸漸模糊了的身影。
城中一條條繁華街道,鱗次櫛比的建築,水脈連綿的日月二潭,這些全都看不到了,只有雄獅般趴窩著的白日門還隱約可見,彷彿是蹲在家門口的大狗,期待著主人回來。
天色漸暗,白日門城中燈火一片片地亮起,又在昏暗中明滅,要竭力去看才能看出個朦朧光影來。
“呼~~~”良久良久,葉蕭吐出一口氣來,衝著白日門城方向搖了搖手:“別了,白日門城.”
他轉身,向著白夜號的船頭方向望去,張開雙臂,大喊出聲:“我來了!”
“你們,準備好了嗎?”
葉蕭喊完,愁緒盡去,代之以燦爛的笑容在浮上嘴角。
這個“你們”,是外面無限大的天地,是一波波拍打過來的敵對,還是勢力犬牙交錯的比奇城,亦或是凝固在傳說中的沙巴克城……葉蕭不知道,但是,誰在乎?反正,我來了!……入夜,濤聲依舊,聲聲催人眠。
白夜號上,除去值班的瞭望手和舵手,餘者全在如母親懷抱中的微微起伏,童謠般哼唱的濤聲中,沉沉地睡去。
葉蕭例外。
至於是即將前往比奇城的心情激盪,還是他大喊一聲後鐵腳板老實人驚恐的目光,反正他睡不著。
要是換在以前,葉蕭估摸著早拿被子矇住了腦袋,忒也丟人了。
現在則不同,他厚著臉皮嘿嘿笑著,在喊完爽了後,開始糾纏著船老大講比奇城的事,事無鉅細,各方勢力,純當故事在聽。
敏於行而訥於言的鐵腳板頂不住,好不容易找了個由頭,幾乎是抱頭鼠竄地離開了甲板,不知道躲到了哪裡去,反正一直到回船艙,葉蕭都沒有能再逮住他。
翻來覆去半天睡不著,葉蕭索性放棄了,坐起來,託著下巴發呆。
在他旁邊,大黑四肢無力地趴在地上,面前有一個小盆子,時不時地就要“嘔”地一下,咕嚕嚕地從嘴裡往外冒清水。
它,暈船了。
可憐大黑是一條旱鴨子狗,下水遊個泳啥的沒問題,乘船渡海這事沒經歷過呀,於是白夜號一起航,它就華麗麗地暈船了。
葉蕭毫不留情地加以嘲笑後,全無同情心地每隔一段時間就一眼橫過來,然後大黑就不得不哭喪著臉,叼著盆出去外面清洗。
發了半天呆,葉蕭忽地一下,一巴掌拍在大黑的身上,嚇得它小心肝兒亂竄,條件反射地就要叼起盆兒往外走。
動作剛做出來,大黑髮現沒動靜裡,好奇地扭頭望去。
它看到葉蕭壓根就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它身上,正饒有興致地一層層解開床頭一個包裹。
……你興奮就興奮,拍偶幹嘛呀,偶的狗生好苦……“嗚嗚嗚~~”大黑放下盆,肚皮朝地,趴下了,兩隻爪子都捂到了眼睛,覺得跟著這麼一個主人,實在是前途無亮,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
葉蕭哪裡管它,全部心神都放在床頭小包裹上。
他到這會兒才想起老朝奉的臨別贈禮來。
“會是什麼呢?”
葉蕭腦子裡一串串冒出來的全是老朝奉說的海上寂寞之類的,心癢癢地如在長草。
“啊~~”等最後一層開啟,葉蕭失望出聲。
在他面前,靜靜地躺著一尊有巴掌大小的圓形器物,不是正圓成橢圓,下面有三隻腳,穩穩當當地。
“香爐嗎?”
葉蕭摸著下巴,看著器物頂部數不清楚的小孔琢磨著。
“這跟海上寂寞有關係嗎?”
小道士神情懨懨的,隨手掀開了小香爐蓋,往裡面探了一眼。
“好吧,真的是香爐.”
看到裡面的東西,葉蕭便確定了。
小香爐裡面赫然只有一小截,差不多是拇指大小的香塊,其上斑駁古樸不加雕琢,顯然是天然形成的紋路。
“有什麼用嗎?”
葉蕭想起老朝奉送出這東西時候肝兒都在顫的心疼模樣,提起了期待,將香塊點燃,放進香爐,再合上蓋子。
下一刻,一縷縷淡淡地青煙在緩緩地繚繞而起,彷彿是天女起舞時候的絲帶,拂過了整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