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蕭所處的位置,只能看見小狐女捂著臉色哭泣的側面,看到那隨著嚶嚶哭聲而一抽一抽的如削肩膀。

小道士的心思固然大都系在即將發生的兩族戰爭,牽掛著兄弟迪迪的安危上,看到這一幕還是不由得一怔。

此刻的昭昭身上披著一件薄紗,可以朦朧地看到白色內襯,凸顯得原本只是嬌小的身軀有一種窈窕般的味道。

若不是赤紅色的頭髮調皮地從雪色絨帽中鑽出來,形象與當初在飛翎莊寶庫中昭昭戴上帽子所展示的一模一樣,葉蕭幾乎認不出來了。

他怔然站了多久,昭昭就嚶嚶地哭了多久,葉蕭回過神來,快步上前,伸了伸手,又遲疑地縮了回去。

“呃,昭昭,你這是怎麼了?”

葉蕭有些手足無措,支吾地問道。

“嗚嗚嗚~~”昭昭哭得更歡了。

……這要怎麼辦?葉蕭病急亂投醫,竟然扭頭望向肩膀上的大黑。

四目相對,一人一狗,一起傻眼了。

大黑的內心是崩潰的:“這個偶不熟練啊,偶的後宮們可不會哭,它們只會咬~汪.”

葉蕭眨了眨眼睛,羞愧地挪開目光,恨不得把大黑給燉成一鍋殺狗滅口,忒也丟人了。

可憐小道士這輩子接觸最多的姑娘就是小結巴,擅長的是拿平底鍋追著滿街的壞小子屁滾尿流,從來不知道女孩子哭起來是這麼的讓人心慌意亂。

“等等.”

“……好像有什麼不對?”

葉蕭摸著下巴,面露狐疑之色。

他想起那個用陷阱把追兵倒吊起來的調皮昭昭,想起扮成小乞丐模樣的精靈古怪小狐女……最後浮出來一對笑成彎彎模樣的明亮眼睛。

葉蕭越想越覺得不對,俯下身子在哭泣得一抽一抽地,好像天都塌了的小狐女耳邊,毫無徵兆地大叫了一聲:“婆婆你怎麼來了?”

小狐女一蹦三尺高,慌忙問道:“啊,在哪裡在哪裡?”

“嗯?”

她當然沒看到的婆婆,看到的是似笑非笑的葉蕭。

“啊.”

昭昭連忙重新把手捂臉上,可惜還是晚了一點,讓葉蕭看得真真的,敢情哼哼唧唧地哭了半天,竟是連一滴眼淚都沒流出來。

小狐女也知道露餡了,笑嘻嘻拉著葉蕭到竹樓前,推著他坐到竹椅子上。

坐下來後,小道士摸了摸扶手,只見青竹翠綠,上面有淚痕似的斑點,還在散發著清新的竹子香氣,與婆婆座下那長年累月摩擦得猶如銅片一般模樣,儼然是兩個極端。

昭昭眼睛笑得彎彎的,像兩泓倒映出明月的清泉,看葉蕭瞄完竹椅望竹樓,得意地道:“好看吧,這是我讓他們專門給建的.”

葉蕭點了點頭,比起陰涼得讓人瘮的慌的神殿相比,這竹樓當真可親得很。

他拿下巴點了點竹樓下面的高腳,隨口問道:“為什麼挑這麼高,上上下下的不麻煩嗎?”

他本以為會聽到怕蛇蟲鼠蟻之類的回答,不曾想昭昭的神情霍地一下黯然了一下,恰似浮雲遮掩了天上的月亮,於是倒映出月影的清泉也隨之黯淡無光。

小狐女低著頭,彎著雪色絨帽垂落下來的絨球,低低聲音地道:“在神殿裡我總覺得冷,還是住得高一點好,可以多曬到太陽.”

“還有哦,道士哥哥你知道嗎?在晚上的時候,站在高高的地方,月亮看起來好像都更大了,我喜歡在月亮下面跳舞,跳得比在神殿裡要好很多很多.”

明明只是很簡單的話,葉蕭卻從中品出了其他味道,眼前若有一個輕靈的身影,在月下獨舞。

那是自由歡快的舞步,而不是虔誠地跪伏在神殿裡。

猛地一下,他忽然就不在意此前的陰差陽錯,好生生的借船一用變成幫助翹家了。

這個家,翹得好。

葉蕭念頭是通達了,但一瞬間的出神與恍惚,也讓他沒有注意到小狐女偷眼望來時候的狡黠之色。

“好險好險,這下應該可以矇混過去啦.”

昭昭偷偷地想著:“道士哥哥應該不會猜到我是跟婆婆那麼說的……”……婆婆,我有喜歡的人了。

……婆婆,那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哦,就像一棵大樹一樣。

……婆婆,是不是隻要他能帶我走,昭昭就不用再當什麼聖女啦?想著想著,小狐女臉上紅撲撲地,自個兒害羞了起來,又有些不好意思。

“嘿嘿,騙了婆婆,還讓道士哥哥背了黑鍋,好像不太好誒,不過能翹家就好,不用當聖女最好啦.”

昭昭這麼一想,頓時就心安理得了。

葉蕭打死也不會想到,婆婆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一開口就說要他是來帶昭昭走的,可不是雪舞通風報信,而是精靈古怪的小狐女早早打了埋伏。

不過就是知道了,小道士也無所謂。

他很確定的一點就是,在剛剛說出那麼一番話時候的昭昭,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對神殿陰冷、孤寂的抗拒,做不得假,這就夠了。

“什麼?你是狐月神殿的聖女?”

葉蕭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剛剛聊了幾句,他才知道婆婆口中的“昭昭的身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也終於知道一直以來覺得這小狐女來歷不普通究竟是怎樣的不普通?“敢情是這麼一回事.”

葉蕭忍不住又摸了摸下巴,這麼日子來摸得越來越多,都要摸出習慣,摸禿嚕皮了。

“既然昭昭的身份這麼重要,那個婆婆怎麼這麼輕易地就讓同意讓我帶她走?不會有鬼吧?”

想了想,小道士又搖了搖頭,呸了一聲,心想:“也不怎麼容易,話說迪迪家裡不會太兇殘吧,我這是妥妥的送羊入虎口,就是不知道他們是喜歡清蒸呢,還是紅燒呢.”

葉蕭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跟昭昭閒聊著,在小狐女嘰嘰喳喳的訴說裡,他知道了青湖裡斷橋背後是靈狐族聖女跟海神蘇瑪之子發生的愛情故事,知道了雪舞是昭昭之外另外一個聖女,連小狐女一天三頓吃什麼都被灌了一耳朵。

不知不覺中,明月高懸,清冷的月華灑落下來,照得竹樓之上亮堂堂的,彷彿每一根竹子都在吸附著月光。

“道士哥哥,人家跳舞給你看.”

昭昭蹦蹦跳跳地起來,一甩雪絨帽上的絨球,好像歡快的精靈,攀上了竹樓。

“只跳給你一個人看哦.”

小狐女褪下鞋子,腳下穿著雪白的羅襪,輕輕點在光可鑑人的竹木地板上,沐浴月華,盈盈起舞。

昭昭於竹樓上,作月下獨舞。

葉蕭在竹樓下,一下一下地敲打著節拍,看得如痴如醉。

一伸足,一彎腰,一俯首,一轉身……舞蹈的韻律流淌在她每一個動作裡,自由的歡快貫穿在一顰一笑間,咯咯的笑聲,簇擁而來的月華,美麗如夢幻的舞姿,猶如一幅美輪美奐的畫卷,牢牢地映在了葉蕭的腦海裡。

這舞蹈,沒有了曾經所見過的那種神聖不可侵犯的虔誠味道,不是在神殿裡為神祇而舞,是一個女孩子在——為君月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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