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聲音響起。
“真像是小主人小時候的樣子.”
第二個聲音贊同。
“哪裡,分明是像老主人.”
“……”爭論很快消失,他們忐忑地看著小結巴,彷彿在齊齊地期待著什麼?小結巴想跟第一次見到這些老爺爺們時候一樣,揚起平底鍋,嘻嘻哈哈地說“老爺爺你們都好老呀”。
到得頭來,她只是扯出了一個笑容,略略躬身行禮,卻說不出話來。
“像.”
“真像.”
聲聲議論中,每一個老者感觸得皺紋都舒展開來,更有不少人熱淚盈眶,相同的是全側過身子,不敢受小結巴的禮。
哪怕只是晚輩對長輩的一個半禮。
在他們心中,除卻那個如天一樣,鎮壓了山海的偉岸背影外,誰也受不得小結巴任何一個禮。
她只需要昂著頭就好了。
她配得上。
因為她的外祖父是橫壓一世之——山海主!小結巴站在樓臺最高處的邊緣,遲疑著,幾次想要舉步,臨頭又停了。
看到她的踟躕,那些有資格站在這個最高處的老人們急。
“小公主,那些叛逆破壞了陛下的規矩.”
“我們不能看著陛下的努力毀於一旦啊.”
“老主人當年寬容了他們,現在他們竟然敢把刀子對準老主人的後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公主,你是陛下血脈,只有你有資格振臂一呼,滅了那些叛逆.”
“……”一開始,還是一人一句,到得後來,你一言我一語,或切齒痛恨,或是扼腕長嘆……然而,沒有一個人露出哪怕一點逼迫,只是將所有希望全都寄託在海風裡略略縮了下身子,似乎覺得有些冷的女孩兒身上。
漸漸地,嘈雜聲音盡頭,老人們互視了一眼,“嘭”地一下,齊齊單膝跪地,高撥出聲:“無憂公主,請承陛下遺志,蕩盡賊寇,鎮壓山海.”
聲聲迴盪,如激起層層漣漪,樓臺下,由近及遠,一片片高呼請命,驚散了浮雲。
山海主橫壓一世,縱橫無敵,乃是天下間第一無法無天之輩,他的名字,叫做:無天!他不在乎獨女是否聰明伶俐,能否成就非凡,惟願其無災無難,故取名:無難。
到得小結巴,這個山海主的外孫女,名為“無憂”,惟願無憂無慮,快活一生。
聽到自家名字在天地間轟然迴響,小結巴癟了癟嘴,忽然想哭。
她知道,這一步走出去,她跟“無憂”這兩個字,便再無瓜葛。
“葉蕭哥哥……”小結巴呢喃著,很想很想一切都沒有發給,她還在白日門城陽光明媚的大街上,端著平底鍋追著那個沒心沒肺的小道士,非逼著再吃一個煎蛋。
她深吸了一口,好像下了什麼決定,昂著頭,一步接著一步地向前走去。
在樓臺最高處的中央,有一個孤零零的高背座位,高高的椅背上,遍佈荊棘圖案。
荊棘皇座。
皇座從來不是用來安坐,亦不舒適,從來只在荊棘中安放。
荊棘皇座的椅子上,有一個簡約的皇冠靜靜地臥著,上面流淌著柔和的光,彷彿小結巴外祖父憐惜的目光。
——山海冠。
皇冠雖小,有山海之重。
再遠的路,走得再慢,終有盡時,小結巴在荊棘皇座前站定,俯下手,雙手穩穩地端起皇冠,一點一點地高舉過頭頂。
這一刻,樓臺最高處,浮臺每一個角落,皆有人熱淚盈眶。
“葉蕭哥哥……”“小結巴會去找你的.”
“你會記得我吧?你會認得我吧?”
小結巴甩了甩頭,馬尾辮散開,有青絲如瀑,在海風中飛揚。
山海冠緩緩地落下,束縛住了青絲飛揚,一點一點地落穩。
下一刻,無量光在迸射,彷彿在夜的海,有朝陽躍出,億萬道晨輝噴薄而出。
綻放到極致後,無量光收縮回去,流轉在徐徐轉身的小結巴身上。
山海冠彷彿在無窮盡的光中融化了,悄無聲息地發生著變化。
在小結巴的額頭上,光輝一凝,凝成了一顆水滴狀的碩大藍寶石,以白金為鏈,覆蓋整個眉心。
繼而是纖細又精美,流淌著光的白金網順著青絲披灑下,伴著小結巴轉身的動作揮灑著光輝。
光在不住地流轉著,流遍小結巴的全身,一身少女活潑的衣著悄無聲息地發生著變化。
當光輝一凝而收斂的時候,小結巴一身華服驚豔了世人。
圓潤的香肩半路著,白得耀眼的袍服柔順到如白雲織就,隨風擺動到下方又泛出蔚藍,好像海波在湧動著。
伴隨著小結巴轉身的動作,所有抬頭看著這一幕的人,恍惚間都如看到了天與海的交接處,看到了天涯海角極限的水天一線。
一心要在天空飛翔,終究踏足在汪洋,仰望,仰望,仰望。
當小結巴轉身完畢,正面所有人的時候,轟然之聲響起:“恭賀陛下登基.”
“為山之主,為海之主,為山海共主.”
“凡海風過處,皆汝領土.”
在驚天動地的恭賀聲裡,小結巴雙腿併攏一側,單手按在扶手上,徐徐落座,說不出的驚豔之美。
“凡海風過處,皆汝領土”的讚美聲還在迴盪,小結巴下了第一個命令:“兵發,海門城.”
下一刻,浮臺解體,一艘艘戰艦升起遮天蔽日風帆,碾碎了浪花,向著遙遙能看到火光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