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在。”被點到了名號的何康盛應聲,心下無端一抖。

雖說今日殿上種種,皆是雲璟帝提前數日便安排好的,他不過是做了次揭發晁陵的“棋子”,理應無甚大礙,卻仍舊控制不住得懸了一顆心。

畢竟他先前行之有錯是鐵打的事實,就算帝王今日當真要藉此處置了他,他亦無怨無悔。

何康盛深深叩首,腦門叩在地面之上,被硌的微微有些發痛,他已在這伏跪了不知多久,膝蓋早就痠軟發麻,加之這會神情緊張,那腿便不由愈發痠痛起來。

“你知情不報多年,此行如同包庇,理應嚴懲,”雲璟帝言辭微頓,“朕念你為晁陵架權甚久,心有苦衷,今又肯幡然悔悟,揭發其之惡行,呈送物證,其功實大於過。”

“且禮部不可一日無首,便著而戴罪立功,即日擢你為正二品禮部尚書,率禮部之正,願你今後能恪盡職守,統御眾司,以還禮部清正之風。”

“然自古功不可不賞,過亦不可不罰。”

“朕便罰你半年月俸,半年之內,除年節賞賜外,常月俸祿一應收繳國庫。”墨景耀撫著手下龍頭,眉目溫和,“何康盛,你可有所異議?”

“臣無異議。”何康盛的眼眶不受控的發了紅,水霧漸漸糊了眼簾。

他仰頭,隔著那層水霧,怔怔盯著雲璟帝看了半晌,向著他莊重萬般地行了個大禮,緊張之意霎時消弭殆盡:“微臣何康盛,叩謝陛下聖恩!”

“何愛卿,你且平身罷。”雲璟帝微微頷首,一面對身側小太監使了個眼色,“何大人在地上跪了這麼久,想來腿腳已經麻了,你快上去扶他一下。”

“喏。”小太監恭謹拱手,何康盛的眼底卻是越發的熱,雲璟帝見他一副“泫然欲泣”之狀,不由頭皮微微發麻,忙不迭假咳一聲,調轉了目光。

“解斯年。”墨景耀轉眸看向那位雙面細作,眸底略略露出些微讚賞之意——像他這般,能滴水不漏地忽悠住兩方人馬的細作可著實不多,人才人才。

“爾為謀士卻不能盡勸誡之責,為術士卻任由主上耽溺玄術,不加引導,實屬失職。”

“然朕念你忠心護主,於此案中亦無他錯,便不細究汝功過,亦不加賞罰,待今日事了,爾可即刻出宮,此生亦不可再為皇子謀士。”

不可以當皇子的,但現在還可以當相府的,以後自然也能當太子府的。

誒嘿,計劃通。

墨景耀心下為自己這番英明神武的決定鼓了鼓掌,面上照例裝出一派肅穆無比,解斯年聽出他話中之意,當即叩首謝恩:“草民謹遵聖令。”

不錯,小夥子腦子轉的也快,以後就好好跟著阿衍造作吧。

雲璟帝頗覺滿意的收了收下頜,繼續開口安排下一個人:“盧子修。”

書生心下登時一凜,連忙跪直了身子:“草民在。”

“嗯。”雲璟帝點點頭,眉梢一挑,暫且跳過他掃了眼老太傅,“太傅,您覺得這年輕人的資質如何?”

“才氣頗高,心思亦正,行事雖有些冒失,卻也是塊難得的材料。”蕭老太傅含笑一撫頜下銀鬚,“調|教得當,或可為國之棟樑。”

“如此,今年春試的狀元,便定他可好?”雲璟帝唇角微彎。

他也覺得這小孩行事冒失了點,但瑕不掩瑜,讓在京中磨鍊幾年,沉穩沉穩性子,說不定就是位棟樑之材。

加上他這命還是阿衍救回來的,心中定然對他感激無比,來日要他輔佐阿衍,他也不會生出什麼二心,這不就是現成的班底嘛!

墨景耀樂了,恨不能當場圈定盧子修為今年的新科狀元。

孰料還未等老太傅開口應聲,那頭的青年書生便先跪不住了,連連磕了頭:“陛下萬萬不可,草民雖上了會試,卻並未正式參加殿試。”

“您若令草民做這個狀元,恐對天下學子不公。”

“而草民亦不想揹負這千古罵名……還請陛下慎思之!”

“無妨,你那篇《兵戈論》已然勝卻他人數分,差一遭殿試算不得什麼。”雲璟帝擺手,“朕說你能當,你就當著。”

“陛下三思,此舉不合禮法,草民惶恐!”盧子修搖頭,此番他能撿回一條小命已是萬幸,哪裡還敢貪求什麼狀元?

再說,他的確不曾參加殿試,與旁人少了一個流程,即便做了狀元,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對其他人來講,也不夠公平呀。

而且今天處理的就是舞弊,為的便是換天下讀書人一個公正,他哪敢開這個特例?

做不得,做不得,這個狀元,他是萬萬做不得。

“陛下,盧公子所言,也是有理。”被盧子修搶了話的老太傅略一蹙眉,“此舉的確於禮法不合,但盧子修的才華又的確出眾。”

“若因被奸人調換答卷,而被迫多耽誤三年,對他來說,也是不公。”

“不若這般,陛下,您將他封為探花,”老太傅沉吟片刻,想了個折中的法子,“狀元照例自上了殿試的書生中選取便是。”

“探花?”雲璟帝吊了眼角,他看了看盧子修清秀乾淨的樣貌,又回顧了一番之前上得殿前的貢生,忽覺老太傅的提議很是不錯。

仔細想想,這屆書生裡,盧子修長得是挺好看的。

於是他果斷一錘定了音:“不錯,那就探花罷,盧子修,這番你可不能再推脫了。”

“這……”盧子修深感無奈,但他清楚再這麼與帝王拗下去定沒什麼好果子吃,只得不大情願地謝了恩:“草民,跪謝聖上恩典。”

“嗯,平身吧。”雲璟帝隨口道,繼而瞟了眼陳飛章,又瞟了眼晁陵,“貢生陳飛章,利慾薰心,冒認他人答卷,知而不言,即日起逐出京城,永生不得入仕。”

“陛下,陛下!草民知錯,求您饒恕草民啊陛下!”聽到那句“不得入仕”,陳飛章不由一個哆嗦,隨即拼命求起饒來。

墨景耀被他吵得實在頭疼,索性揮手命人將他扔出了皇城,順帶放走了解斯年。

被人拖出去前,他還撲騰著想要掙脫侍衛們的鉗制,奈何他不過一介文弱書生,哪裡是皇宮侍衛們的對手?

三兩下便被人拿麻繩捆了,粽子似的丟出了宮牆。

陳飛章一走,殿內等候發落的人便只剩下了一半。

祝豐等人不必說,定然是難逃一死,於是眾臣們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晁陵身上,大殿內一片死寂,唯餘帝王的聲響。

“至於晁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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