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惜辭是被鴿子撲動窗戶的聲音吵醒的。

說是被吵醒,倒也不太準確,畢竟在睜眼之前,她正美滋滋的在夢裡吃著鴿子宴。

什麼紅燒鴿子烤鴿子鴿子湯的擺了一桌,她大快朵頤,險些流了一枕頭的涎水。

——還是說饞醒的比較合適。

睜眼後的小姑娘下意識抬手擦了擦唇角,入目的仍舊是她浮嵐軒的拔步床床帳。

淡煙色的紗幔掩去了自窗中透進來的零散日光,她起身掀了錦被,面無表情地將那隻溼了一小塊的枕頭翻了個面。

該死,一定是上次墨君漓放出來的那隻肥鴿子害的,打她聽著靈琴唸叨過一次什麼全鴿宴,她便夜夜夢見那一桌子的鴿子。

並且那一桌子的鴿子,每隻都肥的流油,嗦一口骨肉分離,油香四溢……就和現在撲騰著窗紗的那隻一樣肥。

……等等,窗外是不是又有一隻肥鴿子?

慕惜辭怔了一瞬,這兩日全鴿宴夢得她小腦殼已然發了昏,這會剛睡醒,她一時還真分不清窗外那鴿子究竟是她的幻想,還是真的。

小姑娘認真無比揉了眼睛,確保她眼前清明,這才重新回頭望向了窗外,那鴿子正歪著腦袋奮力啄著窗框,它的力道頗大,震得那窗嗡嗡作響。

“別撞了,仔細等下那窗欞被你撞出洞來,我捉你去煲湯。”慕惜辭涼颼颼的吊了眼角,一面順勢開了窗。

那信鴿“咕”一聲順著窗縫溜進屋內,一頭撞去她的懷中,小腦袋蹭著小姑娘衣襟的同時,頗為努力地抬了那條繫著信筒的小短腿。

……好肥美的鴿子腿。

烤到外焦裡嫩,吃起來一定不錯。

慕惜辭不動聲色地舔了牙尖,衝著懷裡的小東西溫婉一笑。

信鴿覺察到她身側散發的奇♂妙氣氛,本能地顫抖了渾身的白毛,小姑娘見此微微斂眸,吐息一口,小心地取下那隻信筒。

紙條上的小字依舊一派密密麻麻,她看著那字跡,眼睛禁不住眯成了兩條小縫。

她耐著性子慢慢讀完了其上字句,腦仁一陣痛過一陣。

一寸來寬、三寸來長的紙條,除了最後那句“匪首之事,業已處理乾淨”外通通都是廢話。

從什麼今天天氣不錯到前陣子在某某酒樓吃了道點心極好,那廢話多到令慕惜辭懷疑,墨君漓這小【嗶——】崽子是不是個腦殼有洞的話癆。

不過,除了這些有的沒的,還是有一句話令她比較在意的。

慕大國師的眸色微深,指尖在那句“父皇著四哥接手此次春試”上停了半晌,繼而慢條斯理地收手一捋鬢邊碎髮——

看來這長樂二十三年的舞弊大案的走勢,並未因她的重生而發生什麼始料不及的變化,被推上臺前的依然是四皇子墨書誠,三個月後將要被雲璟帝問斬的,也大半還是那禮部尚書晁陵。

這樣一來,細細算下時日,也到了那前世不幸命殞其間的南城考生盧子修,進京趕考的時間。

這可是個要緊人物。

他不但在會試時被晁陵等人調換了答卷,還在會試之前瞅見了安平侯府之人與禮部尚書的私相授受,更是在會試後,被侯府那幫人悄聲滅了口。

小姑娘想著一揚眉梢,她得好好籌劃一番,尋個最穩妥的法子,掐在會試之後、侯府派人滅口之前,將那書生囫圇個的救下來。

只不過現在,還是得好好跟墨君漓這小崽子掰扯掰扯送信的問題。

——哪有把字寫這麼小的?

怕不是想讓她瞎。

慕惜辭磨牙,照舊是裁下一道一寸寬、三寸長的紙條,而後提筆在其上寫了大大的一個“哦”字。

其運筆力道之大、所含怨念之深,讓那呆在她肩頭的鴿子險些被嚇得原地起飛。

她相信,這麼大一個滿含幽怨的“哦”字,必然能使墨君漓精準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從而改邪歸正、回頭是岸。

不要再拿那麼小的字折磨她了。

慕大國師心中恨恨,三兩下疊好紙條,繼而綁好了信筒,一把放飛了鴿子。

很好,這下舒坦了。

慕惜辭彎眼,對著妝奩簡單整理過衣衫,步調輕鬆地出了內間:“靈琴,過來幫我梳一下頭;凝露,你去把明軒喊到書房來,我有事找他。”

*

“小姐,您找我。”湛明軒抬手叩響了木門,待得到慕惜辭的回應後方才推門而入。

他看著小姑娘唇邊那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禁不住脊骨發了毛——小姐每次這麼笑起來,都準沒什麼好事。

“明軒來了,坐。”慕惜辭頷首,隨手一點書桌對面的那隻板凳,湛明軒見狀,心中卻是愈發沒譜:“不了小姐,明軒站著就好。”

“您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便是。”

“唔,那也行,左右不是什麼麻煩事。”慕大國師勾唇笑笑,漫不經心地一翻桌上那摞寫滿了字的紙,“明軒,我需要你這幾日去尋一個人。”

“尋人?”湛明軒挑眉,“什麼人?”

“進京趕考的南城舉子,名叫盧子修。”慕惜辭道,“尋到他後,還得勞你跟他走上幾日。”

“跟蹤?”

“對,跟蹤。”慕惜辭點頭,“不需要管他做什麼,也毋需讓他知道你的存在,你只管跟他幾日,將他的主要行程報給我便是。”

“沒問題的,小姐。”湛明軒略一思索,“這算不得難事,不過,我需要跟蹤他多久?”

南城是個小地方,每年能拿到會試名額的人不多,找起來人來不難。

“唔,暫且跟到他入貢院吧,其餘的先不用管。”慕惜辭稍加沉吟。

每逢春試,乾平的貢院就會被封閉起來,除非等到會試結束,否則參考的舉子們進去了便不得出。

是以,即便是在前世,盧子修也是在會試結束、離開貢院之後,出京去尋他那枚丟了的傳家玉佩時,才在路上被人那夥人殘忍殺害的。

在那之前,他應該是安全的。

“好。”湛明軒應聲,渾然不曾過問慕惜辭想要尋這考生的用意。

跟著慕惜辭的這幾個月,他也算摸出了點門道,甭管自家小姐吩咐了什麼,一應照做便是,瞎想反倒會徒增煩惱。

反正他也想不通。

湛明軒微微聳肩,正想跟慕惜辭稟報一聲便腳底抹油,那書房門卻陡然被湛凝露推開:

“小姐,堂二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突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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