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漓聞此微一沉默,片刻後斟酌著開了口:“阿辭,這樣人為造出來的虛假生機……應當只能用來續命是吧?”

“所以,那遊方術士是為了給自己續命?”

“用著蕭氏的先輩福德與後代子孫,藉著給蕭老太傅延續壽命的由頭,趁機給自己續命?”

“不錯,那偽造出來的生機,的確只能用來續命。”慕惜辭閉著眼睛頷了首,面上的譏諷之意微斂,取而代之的是先前那股凝重,“並且,這人的陣勢設得極為巧妙。”

“單看白日裡的蕭府風水,我們壓根便發現不了什麼異常,至多能看出原本的流財之局被人生生改成了續命陣法。”

“再結合老太傅的一身死氣,從而推斷出,他們修改此局是為了給老太傅續命,最大限度利用他大富大貴的命格,企圖讓他帶著蕭府再攀一次頂峰。”

“除此之外,就什麼都推不出來了。”

“畢竟,誰會沒事閒的夜探勞什子蕭府?”小姑娘輕輕一捏少年的掌心,繼而鬆手自懷中摸出道空白符籙,“若非葉姐姐自小長在靈宮,望氣之術早已臻至化境……”

“只怕連我都看不出其間的詭異之處。”

話畢她咬破指尖,擠出兩顆殷紅的血珠,而後就著血色飛速在紙上繪出一道赤紅符籙,單手掐訣,小心引來極其微末的一縷業障,並將之牢牢封進了符中。

墨君漓早在她咬破指尖的那一瞬便炸了毛,這會更是忙不迭拉過小姑娘的指頭左看右看,確認那點傷口當真已不再滲血,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寫血符。”少年的眸底陡然湧現出一抹明晃晃的慍怒,他捏著慕惜辭的手腕子咬牙切齒,“你出門沒帶硃砂嗎?”

“我出門為什麼要帶硃砂?”慕大國師瞪著眼睛無辜反問,“那玩意還要磨,麻煩死了。”

“再說,我要偷偷封住那遊方道士的一道氣機,拿尋常的硃砂符也不大行呀。”

“能將風水陣玩到這等地步的,一看便知是個高手,我若是拿普通符籙去收,不得一下就被人覺察到了?”

配合了特殊手訣的血符本就比尋常符籙要來的更為強勁,且她還可以在封了那業障之後,用自己的氣機遮掩掉業障上原本的氣,這樣便不必擔心被人輕易察覺了。

“眼下朝中的局勢夠亂了,我們在捏到切實的證據、摸準這人身份與行蹤之前,實在不宜再多立敵,也不宜打草驚蛇。”

“身份……行蹤,你心中不是已經有所猜測了嗎。”墨君漓低頭吹了吹小姑娘的指尖,長睫半垂,“要不然你下次再寫血符就用我的血好了——應該可以用的吧?”

“那得你先學會寫符,自己動手才是。”慕惜辭彎眼笑笑,不甚在意地將那符收進衣袖,抬手一拍少年肩膀,悄然挪了挪重心,“至於猜測,我們早就有所猜測了不是?”

“蕭府這一趟,不過是加深了我心中那道猜測,又給此事更添了一分合理性罷了。”

走著神的墨君漓愣了又愣:“此話怎講?”

“好講,不過蕭府不是什麼談話的好地方,咱們先換個地方再說,”慕大國師閒閒聳肩,“這線拉得有點長,我得簡單捋一捋。”

少年聞言盯著她看了半天,隨即伸臂一撈,扛米袋子似的順手將小姑娘拎上了肩頭,運起輕功,邁開長腿,一言不發地一路回了皇子府。

路上順帶敲暈兩個侯府放出來的探子。

“……墨君漓你犯什麼瘋,我自己能跑,不用你扛……不是,為啥要用扛的!”慕大國師猝不及防被人扛了一路,落地時腦袋瓜子早已被夜風吹了個暈頭轉向。

這讓她不受控地回想起當年她第一次去水榭,半夜被人當粽子提溜回來的恐懼,下意識沒好氣地伸手搗了少年兩拳。

墨君漓不曾管她,顧自扛著人拐回書房,隨手把她扔進椅子裡,自己跑去窗臺深深吸了兩口氣。

他有點生氣。

小姑娘罵罵咧咧地捋著頭頂被晚風摧殘得打成團的長髮,半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起身拉拉窗邊少年的袖子,歪了歪頭:“生氣啦?”

“術士寫血符,不光耗血吧。”墨君漓答非所問,一動不動盯著天上的霜月,“還耗什麼,精力體力,運道,還是別的?”

“畫符這東西本來就消耗精力體力,血符比尋常符耗得力氣多了些,再略微加上那麼一點點……”慕惜辭盯著窗框支支吾吾。

少年涼著嗓音追問:“一點點什麼?”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反正就和氣運、道行,功德那些玩意相關吧,要是畫很麻煩、威力很大的符,可能會耗一點就那什麼……”慕惜辭支吾得更厲害了。

墨君漓不依不饒:“什麼?”

“……命。”小姑娘的聲線打了顫,心中跟著沒了底,她沒想到墨君漓的腦子能轉這麼快。

見了鬼了,這老傢伙分明沒看多少本玄門書卷,怎就對這東西這樣敏感?

“呵。”少年勾唇,意味不明地冷笑一聲,驟然回頭,“那你還好意思問我。”

這讓心頭本就發了虛的慕大國師越加虛了。

“就一點,真的,而且我今晚寫這道符威力沒那麼大,”慕惜辭搓了手,“我只是想借著自己的氣機掩蓋一下那道士的氣機,防止他發現我查到了這裡。”

“我沒耗壽數,就多費了點力氣。”

“再有,這不是情勢所迫,逼不得已嘛……阿衍,你別生我氣了。”慕大國師的舌頭打了結,她也沒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服軟,竟是對著這個老貨!

“我沒有生你的氣。”墨君漓搖頭,無聲嘆出口氣來,“我氣我自己。”

太弱了,他要是學得再快一點,或者再早一些想起來這茬,要麼幫她弄來再多一些的趁手法器,說不定就不用小國師自己畫這種費力又麻煩的血符了。

“別別別,沒必要,你這可不能急,學這東西都是循序漸進的。”小姑娘慌了神,抓著墨君漓便是一通狠搖,“循序漸進的,急不來,聽懂沒?”

“我知道。”少年垮了臉,眼眶悄然泛了紅,“所以才更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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