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血陣咱們該怎麼解啊?”

京城遠郊,墨君漓仰著腦袋,怔怔盯著那懸在他頭頂丈二之地的一處山石,頭皮不受控地發了陣陣的麻。

——經離雲遲的天眼認證,符陽秋先前留給他們的那一摞陣圖所繪的第一道陣眼,確乎就在此處。

但十數年的風霜過去,原本被人鑲嵌在巨石表面的銀製陣符,早就被泥沙草木封進了石內,如今他自外看去,那符與山石渾然一體,壓根兒就尋不到符膽所在。

這……他們總不能讓小蘿蔔頭自己竄上去解陣吧?

少年滿目茫然地回頭望了慕惜辭一眼,後者見狀沉吟著上前,伸手摸了摸道邊的老樹。

“一般說來,想要拆解開這樣的陣眼,我們有兩種法子可選。”慕大國師說著斂了斂眉眼,“其一是乾脆取出這山中陣符,其二是由我度盡符中煞氣,從根本上摧毀這處陣眼。”

“但尋常人根本就找不到那陣符在哪,”墨君漓撓頭,“光憑你一人度煞解陣又太慢太累。”

“單一處兩處的陣眼還算好說,可乾平境內攏共被那瘋玩意偷摸設下了三十多處血陣……若均由你一人一一拆解過去,你這身子肯定要吃不消。”

“——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理論上講,我們也可以選擇把這整塊山石摳出來。”小姑娘思索著搓了搓下巴,“左右陣這東西,不說失之毫釐、謬以千里,那也是差之方寸便如換天地——”

“越精妙的陣法,要求便越是嚴苛,單一個陣符,原也成不了氣候。”

“但問題是,一則這位置的石頭不太好摳,即便要摳也要費上大量人力物力;二則,師修齊的心思一向縝密,我並不確定他有沒有在陣符周圍設下過什麼別的東西。”

“是以,綜合來看,還是由我親自度煞解陣穩妥一些。”

“這樣。”少年聞言稍顯失落地低下腦袋。

平心而論,他並不希望自家小姑娘去冒這麼大的風險,但想到這血陣被人催開後可能造成的嚴重後果,他又委實說不出那等讓她放棄解陣的話。

離譜,他怎麼就能下飯成這樣啊——

墨君漓蔫耷下來,一直跟在後方細聽著二人對話的慕惜音卻斟酌著出了聲:“按你先前的說法,阿辭。”

“假若我有法子能打碎了這塊山石,是不是也可以解了這道陣法?”

“那自然是可以的。”慕大國師聞此微怔,轉身看向自家阿姐時的眼神多少帶上了些悚然,“阿姐,若我沒理解錯的話,你這是想……”

“嗯,剛好營中近來新改出了幾樣火器——之前造出的那些火炮猛是猛,可炮身過重,最輕的也有七百多斤,總歸是不夠便攜。”慕大教頭溫柔彎眼,“我就想法子改了款減威力的便攜火|炮出來。”

“那炮的射距雖被我削減至了一里半,可連炮帶架加起來也不過二三百斤,是一匹馬便能拉得動的重量。”

“此外,我還略微改良了下火炮所用彈|藥。”慕惜音邊說邊伸手比劃了下,“就是……在原有彈|藥的基礎上,我在彈丸裡面又加了些零散鋼珠。”

“其實這東西放在隧火銃的鉛丸裡應當最為好用,但隧火銃的銃口太小,彈丸也小,朝中一時尋不到那麼多能做出針尖大小鋼珠的能工巧匠,便退而求其次的先改了火|炮。”

“所以,要試試看嗎?”女人笑著挽上了墨傾韻的手臂,“這地方正巧離著青羽衛不遠。”

“以我們的腳程,一來一回最多隻需要一個時辰。”

*

“……阿衍,你扶我一下,我腦袋好像有點暈。”

眼睜睜看著自家阿姐一炮輕鬆炸飛了一處陣眼的慕大國師踉蹌著轉過身來,神情不住地泛起恍惚。

——天地良心,她活了兩輩子,這還真是頭一次見到有人拿火炮拆陣的,關鍵她阿姐還真成功了!

當初師修齊擱那陣眼邊上設勞什子毒蟲毒蠱零碎小陣的時候,一定沒想過這世上有朝一日竟會出現能劈山摧石的火炮。

並且,他也一定沒想過那炮能隔著一里地,硬生生轟碎離地丈二高、六尺餘寬的山上巨石。

小姑娘顫著指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方才在那炮|彈|炸裂的那個瞬間,她差點都要懷疑起自己跟師父在山上修行數年的意義了!

“別說了阿辭,我頭也暈。”墨君漓聞聲哆嗦著回了一嘴,眼中晃著的麻木迷茫,比之慕惜辭更甚,“我不僅頭暈,還眼花,還腿軟,還想吐。”

——剛剛那火炮飛出去的時候,他眼前都快亮起人生的跑馬燈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慕姐姐今兒掏出來的這個“行動式火炮”,比她從前搬去峴州嚇唬扶離大臣們的那臺都要可怕。

不僅射距與那臺差不了多少,打在石頭上砸出來的大坑小坑還比那個更多更深——這樣的玩意要是被用到了戰場上……

嘶~

少年顫巍巍地倒抽了口冷氣——他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離譜的火器!

“頭暈眼花,腿軟想吐?”慕大國師蒙叨叨地吊了眼角,下意識掐了把身側人的脈搏,直愣愣地牽了唇角,“那恭喜啊,應該是喜脈。”

“洗脈,什麼洗脈,我今天沒洗胳膊,”墨君漓晃晃悠悠,腦筋一時轉不過彎來,“但出門前吃了不少包子。”

“那、那就有可能懷的是包子吧……”小姑娘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二人相互攙扶著,魂一樣飄回了馬車。

尚留在那碎石邊上的慕惜音皺著眉頭,俯身拾起地上的一枚鋼珠,她將那東西放在掌中把玩了半晌,終竟低頭洩出口嘆。

“怎麼了?”墨傾韻見此微微壓低了眉眼,慕大教頭聞言起身略略搖了腦袋:“沒什麼。”

“我只是覺得,這新彈|藥好似不大適合被拿來炸山。”

“這效果比我預計中的要差上一些。”慕惜音收好那鋼珠,斂眸說了個漫不經心,“下次炸山還是用從前的老|炮|彈吧。”

“山石硬了些,不大好用,這東西,還是適合穿甲透板。”

“你是說,這彈|藥更適宜尋常戰場,”墨傾韻挑眉,“或是海師攻船?”

“嗯,太小的地方,鋼珠散不大開;地方夠大,散開後的勁兒也比不上單個火炮。”慕惜音頷首,“所以不適合打太厚的,就適合打薄的。”

“摧船崩戰車、破城門,打盾甲兵應該挺不錯。”

“不過,具體的,我還是得好生琢磨琢磨,重新改出兩版。”女人慢條斯理地拿帕子擦了擦指頭,“反正也不急於一時。”

“那自然。”墨傾韻笑笑,就手拉著她跟上墨君漓二人的步伐,“軍中現有的武備,已經足夠將西商和北離打兩個開了。”

“走吧,阿音,那幾個崽子今兒好像被你嚇了個夠嗆。”

慕惜音應聲輕哂:“瞧他們那點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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