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驟變的何止是王熙鳳,秦可卿、林黛玉、李紈等皆是一變。
只是此中驚色,並非為賈蓉會作詞所鎮,而是驚於其中詩詞內容。
秦可卿驚於‘隻影而今,那堪重對,舊時明月’。
她作為蓉哥媳婦,聽到自家大爺說出這麼一句來,心裡百感交集。
王熙鳳驚於‘花徑裡、戲捉迷藏,曾惹下蕭蕭井梧葉’。
這句話不正是曾經她與蓉哥兒幼時的寫照嗎?心裡先是一軟,又是一酸。
又瞧到邊上秦可卿滿臉愁容,攜上可卿的手,違心安慰道:“定是他從哪本書上抄來的渾詩,用別人的詩來糊弄我們.”
蓉哥兒待唸完看到眾人反應,才想起這詞不對。
太踏馬不對了。
自己只顧著想與中秋有關的詩詞去了,卻沒深究其中意思。
這回糗大了。
這首詞聽在每個人耳中,可能各自理解不盡相同。
然其中‘隻影而今’、‘戲捉迷藏’、‘不關離別’幾句配在一起,實在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二嬸嬸見識廣,這詞確是我從書上抄來的.”
蓉哥兒當下厚著臉承認道,又隱約看到垂簾後的自家媳婦臉上愁容。
“剛腦子裡一片渾沌,半晌才想起一首別人做的中秋詞來,有些不應景,大家姑且當我做過了.”
李紈卻是微微搖頭,只道:“若是早有此詞,定是天下大知才對.”
林黛玉也跟著點頭,只是未作聲。
寶玉則問道:“這是哪位大家作的?”
我說了名字你們也認不得啊。
蓉哥兒靈光一閃,尷尬笑著解釋道:“該詞作者叫納蘭容若,也忘了是在哪處看過這次,可能是在離恨天時偶然記下的.”
離恨天真是個很好的藉口,反正也無人可去求證。
不管這世界有沒有納蘭容若這人,自己已經承認是抄的了。
不論是從天上抄的,還是書上抄的,都沒區別。
寶玉聽了,不依不饒追著道:“早說過不能抄別人的,蓉哥兒得重做一首.”
鳳姐兒暗暗瞪了蓉哥兒一眼,又與寶玉道:“蓉哥兒好不容易才想出一首來,又要讓他再來一首,豈不是為難了?他還得去軒裡照顧老爺們,哪裡能一直陪在這玩.”
蓉哥兒與鳳姐兒告了聲謝,又與內屋眾人隔著簾子告離,下了樓才款款鬆了一口氣。
抄詩這種技術活,真不適合自己。
心裡一著急,就什麼都想不起來。
想起來,也是牛頭不對馬嘴。
賈蓉輕嘆了聲,正要進旁邊軒裡,就聽到後面傳來下樓的聲音。
“嬸嬸怎麼也下來了.”
下樓的人正是王熙鳳,旁邊平兒輕輕攙扶著她。
鳳姐兒道:“今兒被你家太太灌多了酒,有些乏了,提前回去休息.”
賈蓉心裡一愣,這話怎麼這麼熟悉?好像在什麼時候聽誰說過。
又瞧著平姑娘扶著鳳姐的樣子,這不正是去年鳳姐兒生日時的場景?蓉哥兒道:“今兒沒讓府裡抬轎的婆子喝酒,我這就給嬸嬸安排軟轎去.”
王熙鳳輕輕晃了晃腦袋,“讓平兒過去就行,這等微末小事哪裡總需你一個當家操心.”
平兒扶著王熙鳳在天香樓大堂裡坐下,才急急跑了出去喚婆子備轎過來。
鳳姐兒卻道:“蓉兒先扶我出去罷,裡面鬧得慌.”
去年也扶過王熙鳳,蓉哥兒沒做他想伸手將她扶起,慢慢朝門外走去。
卻不想旁邊軒裡頑樂的賈璉正好出來,見了這一幕,臉色瞬間黑了。
他平日與別人親近還躲著了,而這二人竟然在樓裡招搖。
頓時氣上心頭,黑著臉走來。
賈璉在鳳姐兒面前毫無底氣,想要質問,卻又不敢。
反乾笑著問:“怎麼了?”
蓉哥兒與賈璉對上,倒沒覺得有這舉動有什麼,與之回了。
“璉二叔玩得可好,二嬸嬸喝多了,這會著急回去.”
賈璉見兩人面上無異,偏不好發作,只道:“輸了幾兩銀子,蓉哥兒先進去替我,我先送你二嬸嬸回院.”
說罷,賈璉就急忙上來換了賈蓉,順口問了聲:“平兒去哪了?”
賈蓉回:“平姑娘喚轎子去了.”
賈璉臉色這才好些,信了是王熙鳳要回院裡。
急忙催走了賈蓉,才將鳳姐兒送到門外就見了平兒後面帶著幾個婆子抬轎過來。
平兒姑娘問:“二爺現在回嗎?平兒再喚個轎子來.”
賈璉哪裡有回的意願,只是每當看到蓉哥兒與自己媳婦在一處,心裡就不大開心。
璉二爺道:“你先送她回去罷,我留東府再玩會.”
軟轎裡的鳳姐兒悠悠嘆了一聲,心裡一直琢磨著蓉哥兒詞裡的三句話。
“花徑裡、戲捉迷藏,曾惹下蕭蕭井梧葉”軟轎出了寧國府,又換了馬車去榮國府。
一路上,腦海中的曾經往事越發清晰了。
等到了院中,鳳姐兒在塌上躺下,又是一陣輾轉反側。
“納蘭容若?容若?蓉兒?”
鳳姐兒心裡想著,暗哼:“定是他胡謅的,莫名其妙給自己起個女真人的名號.”
又想到兩人身份,鳳姐人悠悠長嘆一聲。
…………“可說的都是真話,你家大爺哪來青梅竹馬,從小就與薔哥兒他們一處玩.”
蓉哥兒與媳婦道。
“只是碰巧想起這詞,便脫口唸了出來.”
秦可卿不信又有什麼法子,只哭著道:“我哪裡是吃醋,只是恨自己沒早結識了大爺.”
“說什麼胡話.”
蓉大爺心想著你若早結識了賈蓉,自己再過來算怎麼回事?蓉大爺手腳忙了一頓安撫,又從枕頭下拿出了自己精心雕刻的降禮。
“這是?”
“親手雕的,可花了好些天時間.”
蓉大爺道,“瞧瞧我為了給你做這禮物,手上可添了不少傷疤.”
秦可卿拿著木雕細看了,又瞧見大爺手上的傷。
覺得自己前兒多想,感動道:“我不該那麼想大爺的.”
蓉大奶奶自知錯怪,頓起媚眼。
…………寧國府裡總算安生了幾日,忠順王府那邊也一直沒有來找,蓉大爺也過了幾天瀟灑日子。
半個月來,莊上水泥窯的產量越來越大。
宗成等人也又招了幾個曾經被趕出工部的匠人過來,窯上的工人也請了不少。
到了九月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