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該如何形容自己如今的感受呢？
異化成為怪物的惶恐？
與昔日夥伴相互殘殺的驚懼？
還是即便意識到朔夜小姐並非記憶中那個純白無瑕的孩子，依舊忍不住為從她身上汲取的母親般的溫暖和彷彿自靈魂深處感受到的依戀感而感到無比的幸福？
即便知道朔夜小姐正是促使她與幻影旅團相互搏殺的幕後陰謀者……但果然，只要被朔夜小姐觸碰，就會感到由內而外的安心吶……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呢？
自從庫洛洛依靠自學學會了其他國家的語言，在流星街內開啟了基礎知識相關的普及行為以後，依靠那些從垃圾堆上撿回去的錄影帶，希拉和其他流星街的孩子漸漸開始學習外界的孩子們會學到的知識。
他們的世界裡有了這個星球不同大陸歷史文化的認知，有了藝術審美的概念，也有了各自萌發的小小的心願。
幻影旅團的大家，選擇清醒地走入沉淪，以極惡之名庇佑流星街，但希拉不一樣，希拉自覺是個膽小鬼，她沒有庫洛洛等人的勇氣，她學習了獵人相關的知識，她徘徊於旅團的周圍，既羨慕著蜘蛛們的覺悟，又害怕徹底地投身其中。
在旅行中，除了擺脫不了的迷路，她學到了很多東西，可這些東西，沒有一樣能教她完美的複述出此時此刻自己內心的情感。
於是，即便是知道如今的情況十分的不適宜，但少女還是忍不住，將無助茫然的目光投向一旁因為朔夜的威懾而滯留在原地的庫洛洛。
庫洛洛：……
而作為被怪物黏稠的情感所束縛住的渺小蟲孖，希拉在這個時候表露出向他求助的想法，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於是，為了便於行動而背頭打扮，露出額頭上逆十字架文身的庫洛洛舒展出一個溫文爾雅和煦有禮的笑容，單看他這張臉，絕對看不出他是近期聲名鵲起的強盜團的團長，反而像是剛剛進入大學的學生。
撇清想要覆滅窟盧塔族奪取對方火紅眼的真實訴求，庫洛洛將自己等人歸於和希拉一致的立場，頓了頓，補充道：“您是希拉和我們分開後認識的朋友嗎？可以看出，在旅途中，您對希拉幫助頗大——”
好在庫洛洛有信心，自己的答案會讓怪物滿意。
“真是乖孩子，小希拉也知道我是個害怕寂寞的人吧，才叫來了這些同伴陪我。”
少年笑得坦然，一副真誠到了極致的模樣：“沒錯，這位小姐，我們是希拉的朋友，此番前來正是為了接希拉回家。”
黑髮女人歪歪頭，語氣恍然，眼中將他們視作食物的惡欲卻沒有絲毫的減弱，庫洛洛知道，她在等待著他們的回答。
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下，想要活下去甚至更進一步地謀取利益，只能是按照對方的遊戲規則行事了呢。
“小希拉，你為何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向他呢？難道說，這些不速之客其實是你認識的人嗎？”
讓原本腕力不如小滴的希拉一下子變成能一打十三的恐怖傢伙，即便看樣子希拉付出了遠超常人想象的代價，但她好歹也獲得了力量不是？
得到了肯定答覆的朔夜粲然一笑，宛若那些高檔宴會中，被保護得很好的大家小姐收到心儀禮物時驚喜又開心的模樣。
那樣單純又可憐的女孩子，庫洛洛離開流星街後也騙過不少，但沒有一個是朔夜，燦爛的笑意下是宛如沼澤黑泥般的惡意。
黑髮少女抬起頭，月光下宛若翡翠般透亮卻又冷綠的眸子兇性畢露，勾起的嘴角處，小小的虎牙慢慢增生而出，她直勾勾的看向庫洛洛，手中不忘溫柔的合上希拉的眼睛，輕聲安慰道：“放心吧，希拉，好好休息，我會溫柔地對待他們，就像對待你那樣。”
幻影旅團十三人的性命相關，一下子便落到了剛剛經歷絞心之痛的希拉身上，但少女只是大睜著眼睛，張張嘴，複雜且痛苦地道出來一聲“是”。
還是那種遠超她真正極限的力量。
像對待她那樣對待幻影旅團的大家？
殘存的作為“人”的理性讓希拉感到身體應激般的不適，但作為“嵌合蟻”的感性，卻讓她的心彷彿被浸泡在氣泡水裡一般，咕嚕咕嚕地產生可以稱得上是喜悅與滿足的情緒。
面對庫洛洛的請求，朔夜並沒有第一時間選擇答覆，反而捧起希拉的頭，輕柔地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淚痕，柔聲詢問道：“希拉，是這樣嗎？”
嗯，雖然從年齡來看，這樣說也沒錯。
將幽深的算計掩蓋在滿目的溫柔和真摯之下，庫洛洛緩聲道出自己真正的意圖：“不知我等是否也有這個榮幸，成為您的朋友？”
他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個黑髮的怪物雖然擁有著與人類等同的智慧，但對待人類的態度卻堪稱傲慢到了極致，即便是看起來一副視希拉為同伴的模樣，本質也不過是採取了某種方式，單方面地視希拉為不可違逆自己的所有物。
從好的方面來講，藉助這次機會，他作為單純的“獵物”或許能獲得正常與怪物對話的機會，而從壞的方面來講，如果不能拿捏住怪物的喜好，則會加速他們的死亡。
複雜至極的情感交織在一起，希拉被迫閉上了眼睛。
但即便不用眼睛去看，單憑耳朵，憑往日的經驗，希拉也能知道，朔夜小姐接下來要去做些什麼。
幻影旅團就像是一隻蜘蛛，一共有十三名團員，團長代表著蜘蛛的頭，另外十二名團員代表著蜘蛛的十二條腿，相互協作，無惡不作，平日裡，蜘蛛們可以分散在各處，去進行自己喜歡的犯罪。
但如若團長召集，所有的旅團成員都會到場。
面板被咬開的聲音……血液潺潺流入口中的聲音……失血過多而連行動力都失去的肢體癱倒在地的聲音……
——想必今夜之後，她又將多出十三名真正的同伴吧。
分辨不清自己心裡是喜還是悲，心臟修復帶來的能量損耗便拖著希拉的意識，沉入漆黑的睡夢之中。
而森林中的血液盛典仍未結束，黑髮少女兇殘卻不失優雅地放下第十二具屬於粉色頭髮單馬尾女孩的昏迷的身體，擦擦嘴角，露出滿足且愉悅的笑來：“啊啦～這麼多天來，終於吃飽了。”
明明是綠色的眸子，但當她伸出舌頭舔去嘴角最後一抹鮮血的時候，直播那頭的觀眾，分明看到了血意一閃而過。
【嗷嗷嗷嗷嗷！原來是用這種方式解決窟盧塔族滅族案件的嗎？從未想過的道路展開了！】
【啊啊啊！我朔夜老婆真帥！而且是真的極惡的人設啊，這種唯我獨尊不聽人話的作風，總叫我想起在別的直播裡見到過的某人哎。】
【噓——前面的別說了，我跟你應該是同一個老婆，但在朔夜的直播間裡，我們的老婆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朔夜噠！！嗚嗚嗚嗚，我對這種混沌惡的人設完全沒有抵抗力啊！】
【？前面的那個假粉，你說誰混沌惡呢？咱朔夜明明就是秩序善好不好！美麗！善良！對收容自己的窟盧塔族族人溫柔和藹，對想要奪取火紅眼的別有用心的幻影旅團施以疾風驟雨般的打擊，卻又立刻進行和風細雨般的感化，一直堅定的走在自己認定的交朋友的道路上，這不是秩序善是什麼？！（震聲）她真的，我哭死。】
【？你們朔夜粉已經進化到這種程度了嗎？這濾鏡起碼有八百米厚吧（歎為觀止.jpg）不過從這種解讀視角來看，確實有點帶感啊，讓我淺嗑一口。】
【不是，所以你們已經接受幻影旅團要從蜘蛛變成螞蟻的世界線走向了嗎？！】
【不然呢（攤手），雖然旅團也有自己的堅持啦，但作為惡人粉，不就是接受他全部的罪惡，再以最誠摯的心目送他走入地獄嗎？】
抬頭看向一旁已經恢復了淡定作態的庫洛洛的時候，彈幕在朔夜的眼前一閃而過，她著重看了眼字數最多且稱呼她為【秩序善】的那位，心裡默默為這條彈幕點了個贊。
作為系統的宿體，雖然不能適時的將她看到的畫面播報給主體，但她這邊的彈幕是可以同步到主體那邊的，想必主體應該已經看到了觀眾們對她劇本的肯定吧！
想到這兒，朔夜不由得更開心了，對待庫洛洛的態度也越發的溫和，她向庫洛洛揮揮手，示意少年主動靠近後，蹲在昏迷過去的希拉身邊，白皙的手掌支著臉，大方道：“你有什麼要問的嗎？”
庫洛洛也不含糊，目睹了朔夜一口氣吸光旅團另外十二名成員血液的他心知她對他們並沒有必死的殺心，只是依舊不免對希拉的狀態感到好奇。
於是少年問道：“他們，我的那些同伴，也會發生和希拉一樣的變化嗎？”
“不會哦。”
希拉可是承受了她六次同化的精英異族蟻，怎麼能和其他只是進行了簡單基因感染的人一樣？
但簡單的基因感染，也足以讓人類本就羸弱的基因組發生不小的變化。
黑髮少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想要獲得希拉這樣的力量，就請成為我最信賴的同伴，你能做到的，對吧～”
篤定的語氣伴隨她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彷彿比庫洛洛自己更加確信這件事。
而後，她拉過庫洛洛的手，對準動脈咬開血管，開始了又一頓的飽餐。
和同伴一樣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癱倒的前一刻，一直注視著黑髮少女的庫洛洛恍惚間看到，那條散開的長裙之下，那畸形怪誕的破爛魚尾，化為了正常人類雙腿的模樣。
原來……如此啊——
昏死過去的少年，在最後一刻終於忍不住，露出淺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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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夜帶走了希拉，將她安置到族長分配給希拉養傷的空房子裡後，這才回到自己的床上。
飲用幻影旅團十三人的血液，不只是讓她飽餐了一頓那麼簡單，更關鍵的是讓她攝入了足夠多的人類基因，得以將下半身的魚尾進化成屬於人類的真正的雙腿。
用雙腿行走在陸地上的感覺果然就如同主體記憶中那般暢快，可比用魚尾巴跳或者把魚尾巴劈開的效果要好，有了這雙腿，又有了幻影旅團作為引子，想必她很快就能正式接觸這個世界的人類社會。
那麼——
返回大長老居所的少女狡黠一笑，主動叩響了和主體之間的精神連結。
她都已經這麼努力，這麼用功，還取得了觀眾們的一致好評，向主體要點支援不過分吧？
於是遠在暗黑大陸，正規劃著第二十～二十五代嵌合蟻進化線路的真司，便在這個深夜收到了外放出去的第一個切片的連線邀請。
除去劇本編寫情況的記憶互通外，這位一號切片還附加了一個小小的請求：——【抽卡許可權】
作為姬野真司在進入碼字訓練營之初就獲得的的手指，抽卡卡池在他手中真正發揮出作用，是在咒術世界裡，彼時的他第一次體驗到超凡之力對世界的改變，免不了需要卡池中各種有趣物件的幫助。
但當他有了第一個世界的積累，從忍者世界開始，姬野真司便開始有意識地發覺各個世界的超凡之力特色，反倒是沒怎麼用過抽卡卡池。
時至今日，積累在卡池中的代筆積分已經膨脹到了十分驚人的程度，抽卡的話，絕對能抽個爽了。
但不勞而獲可不是好習慣，即便是對“姬野真司”自己來說同樣如此。
於是在將卡池抽卡許可權開放給切片一號的同時，姬野真司同樣笑眯眯地囑咐系統君：“額外劃分出積分許可權，一號切片能使用的，只有她獲得的那部分，系統君做得到，對吧？”
親眼看著試煉者01帶著嵌合蟻一族從最邊緣的外圍豬突猛進，從任誰都能啃兩口的小可憐到暗黑大陸中層區域的小小霸主，又看著另一邊的切片一號在海面上走走停停，顯然陸地上的活動基因組還沒吃完就開始盯著海上的活動基因組，更是在上岸後的不到一個月裡拿下原世界線中兇名赫赫的幻影旅團。
——系統48總疑心著，只要給試煉者01足夠的時間，他搞不好都能把嵌合蟻一族進化到能生啃意識體生命的程度！！
總之，對於試煉者01提出的這個要求，就算它現在做不到！去系統市場上拿私房錢買程式碼它也要做到！
乖巧務實的系統48一頓操作，等到朔夜再次點開抽卡頁面的時候，原本不對她開放的抽卡卡池已然變了一副模樣，右上方的代幣更是直接切換成了簡單粗暴的抽卡數。
“唉，原來這麼多天來，我一共也就攢了五百來抽啊～”看到已經兌換完畢的抽卡數，朔夜失望的嘆出一口氣來。
五百次抽卡機會，也就是五千條有效彈幕評論，切片一號的活動範圍畢竟只侷限於窟盧塔族一村，大部分時間又都是學習獵人語言的枯燥直播，自然沒有特別大的討論度。
甚至可以說，這五千條有效彈幕中，有兩千多條都是幻影旅團來襲後才驟然爆發出來的高討論度。
朔夜很快也想明白了這點，苦惱的揉揉額，她一邊點選抽卡按鈕，一邊癟癟嘴，聲音裡滿滿都是憂愁，神色卻帶著躍躍欲試的興奮：“看來，確實要快些開拓新地圖了呢。不在下一任切片到來之前證明自己的價值可不行，太沒用的話，可是會被主體淘汰掉的……”
輕緩地聲音散入安靜的夜色，唯一的聽眾大概就是系統48。
對此，系統48只有一個感想。
果然，最瞭解試煉者01的，只有試煉者01！
(本章完)